萧颂摇头,口中却道,“可他说的情形,即便我不太懂医,也觉得有些可信。”
冉颜道,“哪有那么容易就瘫了?只有脊髓被高度损伤,才会截瘫。我当时是计算好的,我在把毒针刺入那人身体的时候,对方必然有一瞬的停滞,这样落下来的力道便至少会被削弱一半,根本不足以破坏我的脊髓。否则我怎么会肯把酱部暴露给敌人?”
冉颜还算幸运,她故意偏了身体,但刀还是落在了脊椎附近,幸亏没有伤到脊椎神经,否则即便可能不至于截瘫,下半身也真的会失去感觉。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难以控制大小便。
萧颂眉头紧锁,“这么说来,他又犯病了。”
刘青松每每遭受重大打击,便会下意识逃避,用那些虚拟的故事来麻痹自己,他害怕冉颜出事,不亚于萧颂,所以便一厢情愿的认为,事情是按照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的来进展。不管过程如何糟糕,结果总是圆满的。
“看来,阿韵也不能令他安心啊。”冉颜叹道。从某些方面来说,刘青松的固执,和桑辰有的一拼。
萧颂听冉颜笃定的说自己无事,略略放下心,并未深想冉颜感叹的话,转而道,“阿颜,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何事?”冉颜看向他。
“等新的储君一定,我便辞官,我在长安不少地,还有爵位,衣食无忧总不成问题。”萧颂道。
经过最近两件事情,萧颂认为什么护卫都是不可靠的,还是亲自保护比较牢靠。可他作为刑部侍郎,每天事务繁重,不可能时时关注到家里的情况。
冉颜沉默半晌,道,“我想答应,但是我也明白自己不合适那样悠闲的生活,如果注定不能寿终正寝,我宁愿被砍死,也不想被闲死。而你,摸着你的心告诉我,你当真甘于平庸吗?”
“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萧颂皱着眉头道,“种田能种的不平庸也是本事。”
这句话,听起来是反驳冉颜,但其实已经表示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绝对不是一个甘于逍遥山水的人。
对于一个真正的男人来说,给予家人荣华富贵,不过是他们成就的一种体现,是他们追逐事业的附加值,他们爱权利,就如同女人爱打扮一样,大多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
“萧钺之。”冉颜轻声道,“十年之后再辞官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太子谋反,储位必然不保,这样动乱的时间并不会很长。我在这场动乱里吃了这么多苦头,等到天下一太平,便让我放弃追求了很久的东西,我亏得慌。”
萧颂看着她,由浅笑到大笑出声,“阿颜,真乃知己!”
冉颜静静微笑。
吹来的秋风里已然微带凉意。
室外落叶纷纷,快至午时的阳光耀白刺眼,慈恩寺外的石阶上,一袭灰色布袍的青年人修长的手执着扫帚,一点点的扫落叶。
刚刚扫过的地方,很快又有枯叶落下,青年立刻又返回去重新扫。
阳光斑驳的落在他身上、脸上,将一张俊美的容颜映的出尘。他扫地扫的认真而执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根本不知道身边有那么多或偷窥、或围观的娘子、夫人。
“桑先生真是俊······”有人忍不住小声赞叹,立刻迎来了一片附和。
其实桑辰之所以会被派来扫地,完全出于偶然。有一次桑随远心中难受,去找怀静师父为他讲经开解,怀静便说他心有杂念,打发他到寺门口扫落叶。
自从那日之后,方丈发觉寺中的香客明显比以前多了几倍。充满淡定与智慧的方丈很快便找到了原因,从此便常派桑辰到门口扫落叶,尤其是在这个秋高气爽,扫落叶的最佳季节,自然不会放过。
桑辰从早上扫到傍晚,坊门快要关闭,围观的人也都散去。
桑辰扫到最下面一层台阶,回头一望,却发觉又是满地落叶,决定返回去再扫一遍,这时,上面有个胖胖的小沙弥大声道,“师叔,用膳了!”
“哦,知道了。”桑辰道。
小沙弥得了应答,一溜烟跑去抢饭。
桑辰用扫帚拨弄地上的落叶,思考究竟是吃晚饭再扫,还是扫完再正沉思间,噗通一声巨响,桑辰只觉得自己面前一道劲风划过,有个物体直直从他面前坠落,摔在他脚下发出“哎呀”一声惨呼。
他愣愣的盯着地上这个前凸后翘曲线分明的漂亮“物体”。
漂亮物体揉着腰爬了起来,用袖子掩住面,娇滴滴的道,“这位相公,奴家只是路过,你什么也没看见。”
说罢,拔腿豪迈的奔向浸染在暮色中的坊市。
桑辰倏地回头,然后看了看四周,喃喃道,“哪里有相公。”
在时下,只有宰相才可以被称作相公……难道这小娘子摔出毛病了?
他又抬头,看着布满彩霞的天空,呆呆的静立半晌,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方才那女子说的“路过”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