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庆听完了彭友直的禀报,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河狸子道友曾言,此乌贼与道友的坐下之鲸乃生死之敌,如今乌贼已灭,道友此来有何见教?”
河狸子没想到这位张真人言辞如此犀利,言下之意就是:你家坐骑的仇敌已经死了,你实地察看过就该走了,如今留下来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这恰恰猜中了河狸子的部分意图。
旁边的汪直却担心张玄庆,会在言辞间得罪这位河狸子,耽误天子寻药之事,于是急急插言道:“这位河狸子道长能驾临于此,杂家欲请道长在船上暂住数日,以便请教高明。”
河狸子见两人言辞间似乎有针锋相对之意,由于张、汪两人年龄相近,加上河狸子先前又先入为主的以为汪直是女扮男装,结果误以为两人是小夫妻反目斗气,便故作姿态,“贫道多谢夫人的美意,既然尊夫怀疑贫道的来意,贫道还是不做这个恶客为好。”
此话一出,众人在目瞪口呆之余,心中忍不住爆笑,但在汪公公面前谁也不敢笑出来,于是四周面目扭曲、弯腰侧身者无数。
张玄庆咋听此言,先是诧异,很快就明白了,对方肯定是误将汪直当做了女子,也难怪,汪公公正值年少,长得眉清目秀,阉人之身又致使其嗓音阴柔,全无胡须。
张真人想起船队起航之前,自己还打算安排自家夫人女扮男装混入船队,后来的情况使得这个安排完全没有了必要。眼下这事还真应验了自己当初的想法的幼稚:女扮男装太容易被人识破了。
就连这个不通世俗的海外道人,都能从外表上发现破绽,当然他发现的也不是真正的女人。
所有人中,反应最强烈的是汪直,汪公公先前就因河狸子对自己的不尊重,心中存下了怒气,此时又被误会成张玄庆的夫人,如此羞辱让他暴跳如雷,一时也顾不得天子的差事了。
“你这野道人,竟敢如此羞辱杂家,若不严惩与你,杂家颜面何存?”汪公公当即吩咐随侍的番子拿下河狸子。
河狸子此时已经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才惹得这位一直自称“杂家”,雌雄莫辩的贵人大发雷霆。
不过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只见这位河狸子在众番子的包围下,退到船舷边,一个翻身就跳了下去,下面那条巨鲸正好接住了他。
船上其他军士在没有明确命令的情况下,自然不会用远程武器主动攻击河狸子。而北京号上有能力拦住河狸子的还有张玄庆,不过张真人却不打算出手。
因此他的打算是彻底收服这位河狸子,而不是采用强力威逼的手段迫使对方效力。如今若是协助汪直将其擒拿,恐怕这位河狸子落到汪公公手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西厂的手段即使是修行者,恐怕也是吃不消的。
如此一来,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骑鲸远去,在自觉得已经安全了的位置,河狸子扬声道:“贫道不知方才在言语间有何得罪之处,竟然惹得这位姑娘如此恼怒,还望张真人能解贫道之惑?”
此时河狸子也明白了这位“姑娘”绝不是张玄庆的夫人,不过让他困惑的是:即使自己误将一位清白的“姑娘”当作他人妻子,对方指出错误,自己道歉就是,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听那位“姑娘”的语气,似乎想要将自己大卸八块才能解恨。
这位可怜的河狸子道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心以为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女子,他何曾知道这世间还有阉人这种生物的存在。
张玄庆闻得此言,哭笑不得,心想难道这位海外道人竟然不通事务到了如此程度?张玄庆也没想到河狸子,自幼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海岛上,竟然完全不知道世间还有阉人的存在。这也只能怪对方的师尊死得太早,没有将足够的世俗常识传授于他。
汪直听到河狸子还在称呼自己为“姑娘”,脸色变得铁青,连声道:“弓箭、火铳都给杂家对准那个狂徒,能将其击杀者,有官身者立升一级,无官身者立赐出身。”
船上的军士们强忍着狂笑的**,纷纷拿起远程武器,靠在船舷上,朝着河狸子所在的位置,一股脑儿的将手中的武器发射了出去。
不过河狸子所在的位置已经超出了弓箭、火铳的射程,箭支和弹丸最终都无力的落入了海水之中。
直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敢出声提醒河狸子,汪直的身份是阉人,而不是女子。因为在宦官面前说阉人,就如同指着和尚骂秃驴,况且汪直可没有和尚的好脾气。
即使是张玄庆,此刻也不想火上浇油,只是打算另找机会再与河狸子联系,他相信河狸子一定对那只乌贼的残躯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