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假如不是适才他突然魂不守舍心神不宁,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让邱广寒一个人留在那里?这里离洛阳还不远,慕青那些人,还随时有可能会来的!
他只觉自己连心跳都快要消失,捏紧了剑向那树下跑去。
眼前的景象是熟悉的——邱广寒已经被人捏住了喉咙,而这一次,她手里连半根绣花针都没有了吧?
凌厉乌亮的剑抬起,向邱广寒身后那人一指——他认得他,他在武林大会上出现过。付虎。
把你的手拿开!凌厉怒不可遏。
伏虎右掌虎口贴着邱广寒的脖颈,微微用力,就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他食指向上一勾,挑起了邱广寒的下颌,冷笑道,要我放人?可以!只要你自行了断,我岂会跟邵夫人为难!
凌厉向邱广寒的眼睛。他记得上一次——她的眼神里曾含有某种暗示,这暗示藏在眼泪里,瞒过了旁人,而只有他得懂。可是此刻的邱广寒却连动弹都已不能。她的眼睛似乎在什么,却不是他;她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她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了,通红的面色就像她已快要窒息而死。
我答应你的条件。凌厉忍不住上前了一步,乌剑当真横了过来,要削向自己咽喉,这话语和动作快得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是邱广寒已经容不得他犹豫。固然,这样死未免太轻了,也太匪夷所思,可是他发现自己竟想不出别的可能。
便在这瞬间他突然读到了邱广寒唇上的几丝急迫。他明确地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而这——似乎太模糊,直到下一瞬,他觉到一丝劲风闪动,脑中陡地一亮。
小心后面!
他读出了她唇上的这几个字,但那横在自己颈边的长剑已来不及去抵挡什么——他只来得及匆忙中一移,但那剧痛已随着身后那柄长剑一起扎入他身体。固然,他是决心牺牲自己以换得邱广寒的平安,可是对手却原来并不这么想——谁也没真相信凌厉会做出自行了断的事情。所以当邱广寒唇上的那四个字终于滚入他脑海的时候他也明白了——只是太晚了。就算这一剑差了分毫未能致命,他也知道一个受伤的自己必将葬身在这一剑一掌之下。
鲜血顿时浸透了脊背。凌厉踉跄回身,右手却已无力抬起,无力招架慕青这“一剑飞渡”。
他却还能后退两步,低低冷笑了一声道,阴魂不散!慕青再一剑袭来,他只得左手举剑鞘相抗,却哑哑地喀地一声,被荡回了尺许,将他人也向后荡得再退了两步。
再退两步,后面便是付虎。付虎已暗中蓄劲于掌,准备等凌厉当真退下,便运掌将之击毙。运功间捏住邱广寒的手力微弱,邱广寒立时咳嗽起来。凌厉心中一惊,忍不住回头去她,头却只能回那一半,背上之痛便令他再无法动弹。还过神来的邱广寒却已然跳了起来道,你们统统给我住手!谁敢动他,我定叫你们死得难十倍!
慕青首先磔磔怪笑起来道,小娘子,你哥哥也走了,明月山庄还没娶你过门,你耍什么威风呢?他表情随即阴狠道,我倒要,没了青龙教碍事,还有谁能救得了这个狗杂种!邱广寒还欲说什么,陡然后颈似是叫什么击中,一股倦意连同甜腥涌了上来,人已倒了下去。
付虎未必敢杀她,但将她击晕还是容易的。凌厉闻声已惊,嘴唇狠咬,剑鞘一拄,右手不顾疼痛一剑向后挥了过去,付虎却似早已在等他,蓄势已久的手掌往前一送,这“万钧神掌”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下手果有万钧之重,若非凌厉剑势逼得他作了些闪避,向后略退,这一掌便已十成力道结结实实击中,再是几个凌厉也必五脏俱裂。
而此刻凌厉受下这有七八成力道的一掌,也已向后摔倒,内外俱痛,张嘴用力呼吸着,竟也聚不起那站起的力量。付虎上前,一只脚已在他颊上一踏,将他努力要抬起的头蹬回地面,冷笑道,怎么,还想起来?
凌厉被侧脸被贴在泥土之中,便在那一刻清楚地见了邱广寒。她就这样侧身躺着,嘴角淌着道细细的血丝。
你们……
他捂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住不断在涌上来的甜腥,可是这甜腥早从口中满溢出来。他听见身后,慕青也在冷冷地笑。
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慕青哈哈笑道。让你也尝尝叫人偷袭的滋味儿,凌厉,你坏事做尽,今日终于要遭报应!
你们……
凌厉好像已经说不出别的字来。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一瞬不瞬地邱广寒。头一次的“你们”,他是想说你们竟敢伤了她,可是此刻他却突然发现她这样睡着很美。他知道这想法太不合时宜,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已模糊了,他只剩下了她。
他想说的是,你们不要再为难她了。
可是他说不出来,模模糊糊之中,他发现自己和邱广寒之间又多出了一双脚来,这让他厌恶,顺着这脚拼命努力往上去,却发现这个人既不是慕青,也不是付虎。
颜……知……我……他喃喃地道。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他再发不出别的声音来。他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