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半月有余。邱广寒支了椅子在屋外。远处冰峰之间日光夺目,她却惬意这一把椅子竟是朱雀神君赐予她的。“轸使当日受惊了。”他这样说。邱广寒也便欣欣然接受。轸使一职在朱雀山庄司掌金钱,但这苦寒之地,食粮才是最重要的因此邱广寒算不得太忙,加上卓燕几乎都已将去年自轸使被刺之后的账目处理完毕,她闲来无事,便喜欢躺在这椅子上绣花。
身侧忽然有人。邱广寒没动。怎么了?她只是曼声问了一句,眼手却都在那刺绣上。反正偶来接近自己的,也唯有卓燕而已。
我有话对你说。那人低低地道。
邱广寒身体微微一震。这竟是个女子的声音,并非卓燕。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真是稀客呢。她冷笑道。好久不见了,苏姑娘。
来人竟赫然是苏扶风。
苏扶风面色苍白,比之以前那个轻巧而又总是身着淡红的身影,似乎沉郁了不少,头发也略有些梳不整齐的凌乱,但一双眼睛却仍是深深的。邱广寒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道,要进屋么?
卓燕不在吧?苏扶风似乎有些忐忑不安。
不在。邱广寒说着推开门,心下暗笑当日朱雀说将自己赐给卓燕,莫非你们还都当了真?
屋里的光线则昏暗得多,更显得苏扶风消瘦了,那身形竟是隐没了大半,只余细细的一条影子还在微微晃动。你有什么事么?邱广寒关上门。口气并不热情。
我……一直想来找你。从你第一天来就想来找你了。苏扶风开口。声音却仍是低低的,似乎在隐忍些什么。只不过我……我又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邱广寒仰起半边脸,以一种高姿态看着她。
“啪”的一声。邱广寒那仰起的半边脸上,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她猝不及防,一时间火辣辣地疼。苏扶风的手也火辣辣地疼,声音却嘶哑了。
可是我忍不住我一定要来找你我要当面问问你这个薄情寡幸、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么?你知道他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么?为什么连你都要离开他?为什么竟会愿意把自己出卖给朱雀神君和卓燕!
邱广寒一双眼睛盯着她。她并没有动怒,手中的刺绣甚至还没放下。
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她只这么回应。
我……苏扶风的眼眶湿润了。湿润得她这双眼睛更深邃。我知道我没有,否则我也不必犹豫那么久。她幽幽地道。但就当我求你求求你回到他身边去,不要留在这里了因为若没有了你,我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
俞瑞今天也不在么?邱广寒冷冷道。你想必是悄悄溜出来的吧?冒着危险出来,难道只为了叫我回去陪你的老情人?
苏扶风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沉默了半晌,冷冷然道,那你就当我没有来。
她转身想走,门却开了。苏扶风一惊之下,伸手去摸袖中暗器。
别紧张。苏姑娘。卓燕的声音从门边传过来。我不过是听不下去,想进来为你鸣个不平。
你偷听我们说话!邱广寒不高兴地大嚷道。
你们想怎样?苏扶风冷冷道。
苏姑娘稍安勿躁。我卓燕从来只是说客,决计不会随便“怎样”的。苏姑娘为什么不先坐下呢?
苏扶风哼了一声道,你是要留我了?若我大哥知道你扣留了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苏姑娘明明是自己来的,我怎么敢扣留你。卓燕笑嘻嘻道。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见俞二哥的面只要你愿意。
苏扶风衣袂带风,尖尖五指已向卓燕袭去。她自然明白卓燕的意思的若这样回去,俞瑞知晓她竟偷偷来找邱广寒,必会大怒,更不知要对她做出什么样事来。可是既已叫卓燕发现,她又有什么办法。
手上一紧,五指已尽数被卓燕轻易握住。不必动怒。卓燕仍是笑嘻嘻地道。只要苏姑娘愿意与广寒好好谈谈,我保证你回去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跟她有什么好谈的!说话的却是邱广寒。
若你跟她都没谈的,这朱雀山庄里,苏姑娘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说话的人了。卓燕笑道。
你最好快点放手。苏扶风冷冷道。
好好。卓燕松开手,冷不防苏扶风指缝间棱角透出,轻轻一蹭,擦破了卓燕手心。
邱广寒轻轻呀了一声,终于放下了手中刺绣,抓过卓燕的手来她知苏扶风暗器必带剧毒,这一看果见那棱角之毒只一刹那便渗了开来,将那手心变得熏过一般灰黑。
你若答应我不告诉俞瑞,我给你解药。苏扶风说话时,仍显得有几分不安。
却只见邱广寒已取了绣针挑开了卓燕手心肌肤,向外挤着毒血。挤得几滴,她俯去便要吮。
苏扶风吃了一惊,一把拦住道,这是剧毒,他手上发作还没那么快,你若吮了,必会……
你要走就走,不要在这里碍事。邱广寒没好气地道。
你……你先不必急,我解药不在身上,但半柱香时间之内,我带来给你!苏扶风像是反而急了,说着回身便走。
两人也未拦她。邱广寒便向卓燕看了一眼。卓燕见她抬头,回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方才干么那样态度对她?你明知她的来意。
她还这样对你呢!邱广寒拉过他手来,仍是往伤口狠狠吮了数口毒血出来,卓燕便也由她。
我啊,我是活该,谁叫我多管闲事呢。卓燕故作喟然。不知是给邱广寒听。还是给那个此刻还未走出门去的苏扶风听。
苏扶风将将走到门边。门外忽然有人先一敲。苏扶风一惊,那要去开门的手便缩了回来。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找我?邱广寒皱眉,轻声道。
苏扶风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只因她已听见门外的人开始说话。
打搅了,轸使,在家么?
卓燕一听这声音,便皱起眉头。说曹操曹操到。他看了苏扶风一眼。苏扶风的脸色已变得更加苍白,似乎已自知在劫难逃。
她转回头。一双眼睛里尽是乞怜。这眼神竟叫邱广寒二人都心中一软。是什么样的恐惧才能让她这般向他们来乞怜?卓燕的动作也顿了一顿,才突然转头向邱广寒道,把衣服脱了,快点!
邱广寒微微一怔,突然明白过来,上前两步将那已呆住的苏扶风拉至床头,道,床归我,床下归你,躲不躲也由你。
苏扶风尚在犹豫。邱广寒已然解开了衣钮。她回头,卓燕也已开始宽衣解带。她于是也明白了。咬一咬牙,点头道,好。便当真躲入了床底。
邱广寒钻入被中,挥手道,看什么看,快开门去!卓燕披着乱蓬蓬一件衣衫,果然跑去开门。
门外的正是俞瑞。他先是一愕,但表情随即恢复如常。卓四使果然在此是听人说卓四使今日往这边来了……
你是来找我的?卓燕一边皱眉,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衣裳。你既知我在她这里,便该知道不该来找我。
他这口气决计不好,不过俞瑞也该明白,任何人做某件事被人打断,口气都不会太好的。
但俞瑞不是旁人。他只不过尴尬地咳了两声,突然便闪进了屋里。卓艳系腰带的手抬起来却未及拦住,大呼道,二哥,你想干什么?
我看看。俞瑞半点不客气。
里屋传出一个软绵绵却又气闷闷的声音。是谁呀?邱广寒的口气也似很不好。但这个人竟已闯进来了。
她半坐在床上,长发披肩,双目迷离,掩至胸口的锦被未能完全遮住她光滑细白的脊背,依稀可见的身体侧影叫人呼吸停顿不仅是俞瑞,就连跟进来的卓燕也呆了一下。
她像是吃了一惊,呀地呼喊一声,往床里挪去。卓燕自然已赶到床边,大义凛然地坐在邱广寒身侧护住了道,二哥,你未免过分了些吧!
俞瑞一笑,道,打搅二位雅兴了,着实对不住,只是不知你们今日有无见到扶风?
卓燕摇头。怎么二哥找人找到这里来了?他口气好奇又不悦。邱广寒只是躲在他身后,不说话。卓燕便伸手环住她,意示安慰。
如此……打扰了。俞瑞嘿嘿一笑道。四使如此艳福,当好好享用才是。
卓燕瞪着他,俞瑞只好又尴尬地咳了两声,终于转身走了。
凝神听了一忽儿,邱广寒才用力将卓燕一推,道,你干什么!还没摸够么!还不出去!
卓燕笑嘻嘻地从床上弹起来,道,我当然摸不够的。若非床底下还有个人,今天怕是要假戏真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