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旅长,坐吧,我一大早就来了,现在都吃过午饭了,估计还要等到吃晚饭。”杨运新苦笑着说,他现在一点不紧张,反倒有种轻松感,他不想跟着龙云搞什么和平运动,留在这里挺好,卖国贼和忘恩负义两个骂名就是别人的了。
龙绳祖明白,杨运新这是告诉他,今天的事蹊跷,很可能对方已经知道龙云返回云南了。他沉默一下便笑道:“那就等等吧。”
说完随意的歪在椅子上,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到了晚上,冉瑞举就必须要给个交代。
三人就在这小客厅里喝茶,天南海北的聊天,几张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龙绳祖发现,今天的报纸,反对投降,抗战到底的文章很多,昆明各界都在开展宣传抗战的活动,妇女救国会,教育界人士座谈会,工商界人士募捐会,滇军老兵恳谈会。内容全是抗战到底,决不中途和谈!
“庄文革的动作好快。”龙绳祖心里苦笑,他感到小客厅里有些气闷,便提议道:“我们到后花园走走如何?”
警备司令就是原滇军城防司令部,司令部位于五华山西南,是原云南提督衙门,中法战争后,清廷在云南编练新军,这座提督府就是那时修的,占地广阔,后面还有个演武场和小花园。
猛一听去小花园,赵参谋有些犯难,被龙绳祖看出来了,他哈哈大小,拍着赵参谋的肩膀说:“见不到冉司令,我是不会走的。”
肩头传来的疼痛让赵参谋咧咧嘴,杨运新也笑道:“放心吧,我一定要见到冉司令才会走的,什么时候冉司令有空见我们了,我们再回去。”
这话要还听不懂,赵参谋就白混了这几十年,心中虽然还在怀疑,人却已经向小花园走去。到了小花园,赵参谋找了借口,便离开,悄悄从警卫营调了一连人,把花园外面围得死死的。
等赵参谋走后,龙绳祖和杨运新便在花园的水榭旁坐下聊天,此刻正值春深,各种花木盛开,山茶、牡丹、杜鹃,红白相间,蜜蜂蝴蝶穿梭期间,宽大葱绿的芭蕉叶,向空中婆娑伸展它的肢体。院子虽小,却美不胜收。
可俩人却无心欣赏这繁花美景,不约而同的叹口气,杨运新看看龙绳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龙绳祖首先开口。
“家父这次恐怕又错了。”龙绳祖望着池水,幽幽的说。
“二公子有何见教?”杨运新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上次错了,丢的云南,这次错了,丢的可是滇军将士和云南父老乡亲,将来恐无面目见云南父老乡亲。”龙绳祖越说心里越凄苦。
“你不能劝劝他吗?”杨运新还是拿不定龙绳祖的心思。
“昨天你们走后,我劝了一夜,他是半点听不进去,当年一败,让他耿耿于怀,做梦都想恢复云南,哼,汪精卫给他画了一个饼,就忙不迭的拿来救命,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老了。”
杨运新没想到龙绳祖说得这样刻薄,有些惊讶的看着龙绳祖,后者的神情悲苦,刚才大咧咧的少爷气,一扫而空,这下他明白了,龙绳祖是真反对龙云此举,可又没办法说服龙云,放下吧,又不能看着父亲跳进这个火坑,陪着跳吧,又心有不甘。
“二少爷,既然你把话挑明了,我也不藏着掖着,”杨运新正色的说:“庄主任把我扣在这里,我心甘情愿,叫我跑我都不跑,老主席要搞和平运动,我是不赞成的,不但我不赞成,师里面大部分军官都不赞成。此外,看看现在国内局势,抗战是大势所趋,全国民众支持,云南各界民众的抗战热情很高,我断定,老主席一旦宣布和平运动,云南的父老乡亲必定群起攻之,还有老蒋为什么在汪精卫出走后,立刻把庄文革派到昆明来?就是盯着云南的,老主席想在滇南搞自治,成立新政斧,云南内战必起,到时候,政治军事双重压力下,恐怕连一个月都支持不了。老主席对我有恩,我不能对老主席开枪,也不愿意参加什么和平运动,庄主任把我关在这里,我高兴得很。”
杨运新坦率的话里含着股辛酸,却更让龙绳祖心惊肉跳,杨运新可以这样作,其他人难道不能这样,和平运动还没正式宣布,这军心就散了,到时候中央大军一到,还不立刻灰飞烟灭。
龙绳祖上下打量了下杨运新,心说平时这人不哼不哈的,真是闷葫芦心里有数,以前小看了这个人,难怪卢汉不留别人,偏偏把他留下。
“只有看大哥能不能劝阻父亲了,想在一切希望都在他身上了。”龙绳祖苦涩之极,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人,卢军长,”杨运新思索着说:“我来之前给卢军长去电了,把老主席的事向他报告了,请他速拿主意。”
“要是他也赞成呢?”龙绳祖苦笑着问。
“那就没办法了,一切都完了。”杨运新无可奈何,龙云如果真的宣布和平运动,卢汉必定被猜忌,蒋介石肯定要解除他的军权,整个老滇军就无可挽回的崩溃。
“一切都完了?”龙绳祖有些不解。
“这还不简单,老主席宣布支持汪精卫,老蒋肯定宣布讨伐,大公子在滇南起兵护驾,这边肯定是庄文革,按我说,这三年,云南的变化你看见了,庄文革待我们老滇军不薄,文官留用了,部队扩编了,装备换了,军饷按月如数发放,再加上大义的名分,民心军心都被他拿走了,老主席拿什么与他对抗?后勤一断,老主席怎么办?只有向曰本人求援,这就作实了汉歼罪名。
老主席这边完了,卢军长那边也好不了,五十八军肯定会被整编,大部分军官会被调离,要不了两年,这支部队就回彻底中央化,而且老蒋还名正言顺,你说这不是全完了吗。”杨运新唉声叹气的说。
尽管催着春曰的暖风,冷汗却顺着龙绳祖的脊梁往下流,他愣怔半响才傻傻的崩出句话:“这番话你为何不给家父说说?”
“唉,二公子,老主席想在尽看到好的,什么汪精卫一通电,国内地方势力群起响应,老蒋必然下台。我要说这样的话,他是听不进去的,能说服他的,只有你们兄弟和卢军长。”杨运新答道。
联想到自己的遭遇,龙绳祖承认他说得不错,禁不住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俩人再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座对愁肠,一杯茶喝成白水也不知觉,春风吹动池边柳枝,春水随风起皱,荡起阵阵涟漪,柳叶儿飘飞,缓缓落下,飘在水面,远处的阳光,渐渐西斜。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俩人连回头看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依旧靠在栏杆处,一动不动。
“外面风雨急,两位却在这里躲清闲,真是好兴致呀。”
俩人扭头一看,却是庄继华满面笑容的站在那,俩人立刻蹦起来向庄继华敬礼,庄继华随意的还礼道:“坐,坐下,咱们慢慢聊。”
三人坐下后,赵参谋又过来将俩人的茶换去,俩人都不开口,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庄继华先喝了口茶才慢慢开口:
“劳烦两位在这等了这么久,心里在埋怨我吧?”
杨运新和龙绳祖相对苦笑下,杨运新才答道:“那里,庄主任言笑了,不是说冉司令要谈新兵转运的事吗?这冉司令…。”
“哦,”庄继华淡淡的说:“那只是个借口,真实目的是想把两位请到这里来待几天。”
得,这位更干脆,毫不隐瞒,仿佛理所当然,庄继华等了会,没见俩人开口,便笑道:“看来两位都是明白人,那就不用绕圈子了。”
说完之后,庄继华就直接盯着龙绳祖:“龙副院长是不是已经回昆明了?”
龙云是军事参议院副院长,因此庄继华称呼他为副院长。龙绳祖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