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闻言一愣,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握了握拳,强打起精神的坐直了身体道:“你等等。”
原本要迈出去的脚步被他这一声唤喊停住了。
我已经看他服下了汤药,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有反应,可是他这个时候叫住我,倒有点让我为难了。
我一心想回到自己安置的帐篷内,并不想在他这里多过停留,围场太大,我寻一个时机还得顺应天时地利,机会转瞬即逝,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这个时候,我的心情如同箭在弦上,但是他出言喊我,我又不能不停下。
“萧宁,你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服了药,睡一会儿比较好呢。”
语调温和的建议了一句。
萧宁视线投向我,深黑的眸子与我目光交汇,他低声道:“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愣怔了片刻,不知道他指的是我替他看病还是像这般相对的谈话。
“小菱儿,你在留园几个月,觉得如何?”
萧宁眉间蹙了蹙,问我。
我见到他额头上不断溢出的冷汗,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从怀中取了块帕子递给他。
他用手接了,紧攥在手心里,却也不擦汗,一双眼睛依旧跟刚才那样凝视我,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头涌起的那一句“挺好的”,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撇开眼不看他,我轻声道:“我有的选么?”
萧宁听完我的这一句话,往后靠了靠,慢慢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这个人,跟我来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知道什么?
我无暇去想,既然他同意让我走,我便不用再耽搁时间了,只是走出大帐前。回头望了一眼阖眼浅寐的他,神色间流露的疲惫,我心中终究闪过一丝不忍,只是一瞬间。
住在留园的时候,我行动不便,没得选,但是这几个月,长时间的这个计划,付出了后患无穷的代价,我不允许。在这个最后关头突生枝节。
我不允许。
吹熄灯火之前,萧宁的侍从来了,在帐外候着。
“林......大夫,能不能去看看?”侍从左右为难,都怪萧宁从头至尾都没有点穿过我的身份。所以他们才有了这个想当然的尴尬称呼。
呼吸紧了紧,我沉声道:”是出了什么状况?“
”药汤用了,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怎么会?“我愕然抬起头看着帐外面貌平凡,态度却很恭敬的侍从道。
不说葛先生给我的药包本身还带着助眠的作用呢,光是先前我往汤药里加的份量,怎么可能这个时候都不能让萧宁睡个安稳觉。
太奇怪了!
”我去看看。“
快步到了大帐门口,几个侍卫愁眉苦脸的围成一个小圈子站在那里。素手无策的样子。
”一个都不让进。“侍卫见到我来了,如同看到了救星。
”萧宁!“呆呆站了几秒钟,我迅疾的跑过去。扶住他......
帐内的灯火灭了几盏,拔下他手腕上最后的那一根银针,望着沉沉睡去的他,太医院的大夫心有余悸的站在我身边。
”接下来就交给您了。“熬了半晚上,大病初愈的状态果然禁不起。我哑着嗓子无奈的道。
召来外头守候着那几个侍卫中,我的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选中跟着萧宁身边最多出现的那一个,我走过去嘱咐了几句。
退出去之前,我将萧宁身上覆盖的被子掖了掖被角,动作细致小心,一如他无数次来留园看我时候做的那样。
......东方的天际,只隐约见得到一丝微光,离天亮大约还有大半个时辰。
折腾了将近一个夜晚,宿营地的每个人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这个很难忘的狩猎日,这个时候,三三两两的人都回去临近的大帐休息了。
萧宁爱清静,也许是他顾虑到我的心情,所以侍从们搭建帐篷的时候,都稍稍拉开了距离。
我回到自己呆的地方,心跳如鼓,脑中瞬息转过了无数个念头,飞快的从袖中掏出了那一张几乎被我揉成团的帕子。
摊开来是一张绣在绢布上的围场地形图。
我已经看过无数遍,在留园半夜的灯下,独自细细的查看。
这个时候,依然还得再确认最后一遍,在我出发之前,在我即将迎来新的征程前。
葛先生替我安排下的接应,应该就在我沿路而来见到的那条山坳边不起眼的岔路上。
那里有一片林子,林子的入口是几块大青石。
我需要在围场内抄近路沿北赶,再绕过几处山包到达那条岔路的另一头。
......千万谋算,心中一直提着那口气,等我到了山坳口的刹那,刹那间放松下来,伸手拍了拍那匹萧宁送给我的温顺的马儿,它已经使命达成,现在,让它原路返回宿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