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浓重,雨势转小。
中州城内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小去,萧煜知道这是第一阶段已经按照原定计划暂告一个段落,他并不是要一鼓作气地将赵家置于死地,而是文火慢炖,一直到将赵家背后的那位老祖给彻底逼出来为止。
此时萧煜正站在一条长廊中,望着廊外的雨景有些出神,曲苍候在外廊入口处,一身黑衣,戴着斗笠,披着墨色的雨披,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名暗卫披着雨披从夜色身处快步走出,在曲苍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个扁平锦盒。
曲苍接过后,略微扫视一眼,然后走进外廊萧煜身旁,轻声道:“王爷,是王妃的信。”
萧煜回神接过木盒,打开之后只有薄薄的两张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簪花小楷,应该是墨书的笔迹,因为林银屏自小并未受过中原系统的教育,只凭兴趣爱好学了一些,大楷尚可,若是小楷就未免力有不逮。
萧煜笑了笑,“墨书不愧名字中有墨有书,这手簪花小楷的确写得好。”
信里的内容很杂乱,有些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的意思,应该是林银屏口述,墨书执笔,开始一如既往地问君安好,接着杂七杂八地讲了很多事情,先是王府中换了一批丫鬟,又从两人的私房中抽调了一笔银子,调动数百民夫和辅兵,开始接着整修王府,打算在明年年底彻底完工,另外又说今年私房中的银子已经不多,因为蓝玉和徐林多次从两人的私房中借钱,由此看来,公库里面的银子恐怕已经入不敷出,而年底时草原诸位台吉就要前往中都朝贺夫妻二人,若是如此以往,恐怕连回礼的贺仪都拿不出来。
想到这儿,萧煜忍不住苦笑一声,西北穷,这是最大的问题,不比江南富足,在断了漕运之后,以西北五州贫瘠之地养二十万精锐大军,已经让萧煜的财政捉襟见肘,而草原那边的诸多台吉是萧煜立身的一大根本,却也不是不吃不喝的神仙,每月都要向中都索要各种物资,这让萧煜的财政进一步雪上加霜。虽然萧煜没有像大郑那般细致地分出吏、礼、户、邢、工、兵六部,但蓝玉现在就相当于兼职了吏部、刑部、户部三部尚书于一身,常常要与徐林为了军饷一事打些嘴仗,还要疲于应付草原台吉,在暂时无法的情况下,萧煜只能由自己的私库中拨款,勉力支撑中都已经摇摇欲坠的财政。
他这次南下江都,未必没有借助江南道门和江左谢家的庞大财力的想法,而江南诸多世家也对白莲教苦之久矣,双方一拍即合,萧煜借其财维持自己的西北大军,而江南世家借萧煜之力驱逐愈演愈烈的白莲红巾。
萧煜接着往下看去,所谓的家国大事,林银屏对于国事只是一笔带过,只是着重提了下秋猎快要到了,萧煜这个西平郡王要领头与草原诸台吉并中都诸将会猎于草原。重点还是在自家的家事上,中元节时,林银屏在中都家里遥祭了父母和婆婆,算算时日,秋社日已经不远了,按照大郑习俗,女子应当归宁,所以她打算回王庭一趟,以信中的语气来看,这并不是询问,只是向萧煜通知一声而已。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只是提了一句,在外保重身体,若是无事,就早日归家。
萧煜放下手中的信笺,脸上没什么表情,秋社日归宁,这个习俗他是知道的,只是林银屏的父母双亲均已不在,回不回娘家也就无甚所谓。这次林银屏执意回去,根底还是在江都之事上,这一次自己怕是免不了再去草原走上一趟。
这时候另一个方向远处的阁楼中却是灯火通明,期间人影往来走动,不时还可以听到小姑娘的笑声,越发显得萧煜这边孤苦凄凉,萧煜想到自己媳妇儿伤心要回娘家,而萧烈却在这儿一家三口团聚,上演一出父女相认的戏码,不能说无名火起,却也不怎么痛快。
萧煜将信笺折好放入袖中,转身出了外廊,一旁的曲苍早已撑起大伞,默然跟在萧煜身后。
冷夜冷雨,雨势虽然变小,但是其中寒意却愈发深重。
“为什么走的这么急?”
寂静的夜里,慕容坐在桌前,望着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如是问道。
林银屏的动作稍稍停顿,转过身来,轻叹道:“我怕等他回来,就舍不得走了。”
烛火跳跃着,在慕容皎洁的脸庞的上留下一片阴影,她轻声问道:“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要走?”
林银屏缓缓开口道:“舍不得也求不得,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你真的想好了?你走了之后王府怎么办,若是萧煜又领回一个别的女人,你就不怕被鸠占鹊巢?要知道挡在门外面容易,若是真的进了家门,想要再赶出去可就难了。”
闻言,林银屏沉默了许久,最后绽开一点笑容,却是岔开了话题,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没想到仙子还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