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陈焕之怒气冲冲地摔了一个琉璃杯,“谁不晓得他刻薄寡恩,连亲爹都要反目,现在倒是扮出一副孝子模样!”
无尘大真人的头七已经结束,众宾客被分别安置于各峰客房中,而道宗弟子也各归其位,此时在镇魔殿补天阙内,只有陈焕之和尘叶两人,陈焕之摔了一个前朝的琉璃杯似乎还不解气,又抓起旁边的一只白玉听风瓶,作势欲摔,一直没有言语的尘叶终于是开口道:“行了,你这些年的修心功夫都去哪了?我心中有数。”
陈焕之放下手中的听风瓶,余怒未消的问道:“师兄你怎么说?”
尘叶靠着紫檀椅背,双手食指交叉置于小腹上,轻声道:“他这个样子到底有几分真心,我不好说,但是我知道他是要做给掌教真人看,做给道宗看,也做给天下人看。一个上位者太没有人气,不好,尤其是刚上位不久的上位者,若是太过刻薄寡恩,非但外人不会投奔,就是自己人也容易离心离德,更不用说儒门圣人所谓的天下归心了。他既然有志于天下,就绝不会让自己被扣上一顶刻薄挂恩的帽子。”
陈焕之冷笑道:“他也不照照镜子,就看他那个刻薄模样,还想装重情重义?”
尘叶平静道:“萧煜是不是重情之人,你我说了不算,只要掌教真人认可,天下之人认可,不是也是。”
陈焕之坐到尘叶对面的椅子上,哼声道:“看掌教真人的态度,对他这番表演是极为满意的。”
尘叶摆了摆手道:“他与秋叶相交甚密,掌教真人就算不看他的面子,也要给秋叶几分颜面,毕竟秋叶是掌教真人亲自选出的正统接班人。”
原本有望在二十年后成为新一任镇魔殿主的陈焕之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师兄,你真不去争上一争?”
尘叶沉默片刻,苦笑道:“争得过吗。”
镇魔殿位于掌教殿东侧,而掌教殿西侧是道藏殿,再往外,便是微波浩渺的天池,天池一望无垠,虽然比不得碧波湖之浩大,但位于世间最高之处,自有一番天上之水的独到气势,水质清澈,鱼游其间,更有仙鹤异禽徘徊于水面。此时有一艘小船泛舟于天池之上,船上之人与其说在欣赏这雪峰之上的天地奇观,倒不如说是有事相谈,取天池之幽静罢了。
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建有数座浮于水面之上的道阁,琉璃做底,雕梁画栋,四角飞檐如雄鹰振翅,阁内装饰淡雅,但在细节上又处处彰显不俗,天上宫阙不过如此。此时一群青年人正在道阁中赏景,他们当中小部分是道宗弟子,大部分则是随长辈前来吊唁的年轻子弟,还有数位中年道士,则是负责引领客人的知客道人。
天池之景自然引得众人一阵阵赞叹,不过都天峰并不是供人游览的名山大川,自然不会让客人泛舟其上,此时众人在道阁中只能望水兴叹,进宝山而空手回的惋惜之感,更是引得不少人为之喟叹,此时再看那叶只承载了两人的扁舟,未免就有些刺眼。
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瞥了自己身旁的男伴一眼,男伴面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起身对知客道人道:“道长说天池之上不能泛舟,可那又是何故?”说话间他指向那艘碍眼的小舟,同行之人也是流露出一分不平之气,人心自古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
知客道人摇头笑道:“那是首徒的船,却是没有这个限制。”
听到首徒二字,阁内众人脸上的不平之色已经不见,而问话的男子更是讪讪一笑,不再多言。道宗首徒,便是道宗未来的掌教,算是都天峰的半个主人。有些地方,客人不能去,主人却是能去。
轻舟无风而动,以天池为背景,如水墨山水之间的点睛一笔,已是入景如画。
那名艳丽女子望着小舟,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是谁能与首徒同船共游,难道是那位名列四大美人之首的慕容?”
与秋叶同船的自然不是慕容,而是萧煜,两人均已踏足天人境界,故而众人只觉舟上有人,却看看不到人在哪里。此时两人皆是身着白衣,对坐于小舟之内,中间安置了一个红泥小火炉,因为在停灵的四十九日之内,所以火炉上煮的却不是酒,而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