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空苦笑道:“西河原一战惨败,东北军损失惨重,嫡系精锐几乎损失殆尽,我听闻牧王爷回到北都之后便闭门谢客,一心参悟佛法。”
牧观笑了笑,平淡道:“参悟佛法?滑天下之大稽。”
如今的东北,恐怕没有几人知晓早年的那桩秘辛,牧观在未成为佛门弟子之前,曾经是牧家家主继承人,甚至远比牧人起这一支更符合正统嫡系的身份。即便是现任家主牧人起,也要称呼牧观一声大伯。
这也是佛门为何会北迁东北,为何会全力支持东北牧人起的根本原因。而牧人起能稳坐北都二十年也与此不无关系。
牧人起,可以说是被牧观看着长大的,也是被牧观亲手推上那个东北至尊之位。牧观自然对自己这个侄子的性情了然于心。
他对不空说了句,“随他去吧。”便抬手送客。
不空默然退出这间象征着佛门最高所在的方丈室,回首望去,轻声自语道:“人心方寸,天心方丈。”
——
北都,原大都督府,现辽王府。
在西北铩羽而归的牧人起没去穿那身黑缎暗金纹的华贵蟒袍,而是穿了一件寻常的黑底长衫,手里捧着方紫砂壶,仰面躺在一张紫檀躺椅上,不时对着壶嘴来上一口。此时的牧人起不像是执掌东北的一路诸侯,反而像是个准备颐养天年的富家翁。
一名女子风风火火地走入王府,一路穿廊过堂,对左右侍女和卫士均是视而不见,天底下东北、西北两大王府,能在西北王府走出如此气势的,无疑只有西北王妃林银屏,而换成东北王府,就只能是牧人起的宝贝女儿牧楚儿了。
牧楚儿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牧人起面前,神情即有些幽怨,也有些愤然,看到自己老爹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大声道:“爹!我不想嫁给查莽那个胖子!”
牧人起闭着眼睛,语气平淡地反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查莽是个胖子?要知道男人腹中才能多少,可是与胖瘦无关的。”
牧楚儿讥讽道:“爹说的不错,要不然查莽这个胖子也不会被蓝玉那个瘦子一路赶着逃回东北。”
牧人起并没有情理之中的勃然大怒,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笑骂了一句,“死丫头,被人家打回东北的可不止是查莽,还有你爹我。”
牧楚儿轻哼了一声。
牧人起端起手中的紫砂壶,喝了口茶水,这才悠悠然说道:”爹身为东北三州之主,在自家地面上说话还算管用,所以咱们牧家才能将整个东北视作自己的后宅,可如果爹不在了呢?你那些堂兄弟们可有一个争气能撑起东北大局的?若是有,爹也不必如此苦心积虑,趁着自己说话还有分量,赶紧把牧家的后路铺好,以后不管爹是不在了,还是别的什么情况,牧家总归能留下一丝香火。”
牧楚儿脸色有些苍白,“爹你是说查莽就是你安排好的后路?”
牧人起平淡说道:“爹自认识人知人算是有一套,这辈子还没走过眼,所以爹将这偌大的东北和牧家交到查莽的手上,爹很放心。”
牧楚儿赌气道:“所以爹就要把女儿嫁给查莽?既然如此,那何必不把女儿嫁给西北王萧煜?用整个东北做陪嫁,再加上一个东都的婆家,说不定女儿还能做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牧人起猛然睁开眼睛,眯眼死死盯着女儿,微笑道:“你真的是如此想法?那爹也可以告诉你,萧煜可以容得下一个已经翻不起风浪的林家做外戚,却绝对容不下一个坐拥东北的牧家,而且萧家的男子薄情寡义,爹这次被萧家父子坑了一把,也算是明证。你若是真的嫁过去了,咱们牧家那才是再无生路!”
牧人起看到女儿委屈得低头垂泪,有些心疼,从躺椅上起身,走近到她跟前,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后,缓和了语气,说道:“女儿啊,你就听爹一句,以貌取人是最傻的事情,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查莽长得是凶了点,但爹敢保证他绝对会对你好,反而是蓝玉和萧煜之流,明面上都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可说起手黑心狠,无情无义,爹这个老辈人都未必能比得过他们。”
虽然已经在心底认同自家老爹说的话,可牧楚儿嘴上仍旧是不服输,“萧煜和蓝玉不是好东西,那查莽就是好人了?我可是听说他吃过人肉的。”
牧人起猛然大笑起来,笑得牧楚儿莫名其妙。
就在牧楚儿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牧人起才停歇了笑声,看似漫不经心道:“两脚羊,两脚羊,傻丫头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两只脚的羊?那玩意爹也吃过,不过不好吃,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