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太多年了,久到她以为自己就要随风散去了,然就在这时候,宁轻陌终于出现了。
她将那副字画卷了起来,爬到床榻上,在枕头边上拿起一只十分小巧的桦树皮酒壶,按在胸口,然后扛着烂醉如泥的宫残月,一下消失在了酒馆内。
洛砂镇的龙家分部,简直是比陈家奢华不止数倍,宁轻陌嘴角抽了抽,觉得这关内的世界真的是比关外夸张多了。
“五当家,您看我也不知道您会来,也没给您准备好一点的房间,就这间您凑合着住着行么?”
龙家分部管事儿的叫彪福,此刻是唯唯诺诺的跟在宁轻陌旁边,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来头,小心翼翼的就怕这位未来的五当家有什么闪失。
他说的凑合住的地方,不过是个院门,就比的上陈府的大门,朱红色的门漆夺目光亮,在阳光下折射出肃穆的气息。
“五当家,这个地方,以前是我们第一任族长所住的,他向来不喜奢侈,所以也不愿意住在主院子,说这个地方虽然有些偏但是极为安静,所以他每一次来洛砂镇都住在这儿,还希望五当家不要介怀。”
龙子夜吗?
她点头,冲彪福笑道:“无碍,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彪福连忙点头称是,又用眼神瞟了眼一直不说话的独琅和跟着他们极为不自然的穆菱。
“那我带两位去你们的院子吧。”他头垂的低低的,声音也十分紧张。
“去吧。”宁轻陌只留下两个字,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院子。
遍地铺的是紫色的符石,就连平日里头没事在院子里走走估计都能涨点修为。
为何她之前没想过这个办法好呢?她回天宫一定要把芙蓉院的墙头上都贴上红色符石。
龙子夜出关很久了,然这个地方却还处处透露着他的气息,简单的小花草,不喜乱放杂物,收拾的整整齐齐,推开门扉,鼻尖就因绕着一股香味,很熟悉,就是墨唯逸身上也有,她猜着估摸是龙的体香么?
迎面看到的是桌案上随意摆放着的笔墨纸砚,宣纸的一角被微风吹起,沙沙作响,她好像能看见龙子夜埋头坐在那,纤长的指尖肆意挥毫,下笔有劲,眉眼虽温和却透着坚韧。
轻勾起嘴角,眼前又是一片空白,只剩下和煦的风拂过她的面颊。
两边是垂地的纱帐,一律的青色,底部绣着小巧的荷花,与她床榻上的青色帘帐几乎是一模一样。
脚下是柔软的地方,一脚踩下去好似能陷入进去,偌大的房间,单调的没有什么摆饰品,绕过屏风,她就呆在了那。
满屋子的画挂的三处墙面都是,满满的,全部是一个女子的喜怒哀乐。
有发呆的,有生气的,有微笑着的,有闷闷不乐的,有背影,有的又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凝望…
全部都是她,小时候的她,现在的她,还有,根本不可能老了的她。
可纵然是老的她,在他的画笔下依旧是那么的风姿卓越。
鼻尖涌上一股酸涩,她回头一路返回出去,为何龙子夜分明出关那么久了,这屋子还能保持的这么好,什么东西都留在那,不是让人尴尬么。
咚咚咚跑出去,迎面和一个女人撞上,直接把斗笠都给撞没了。
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一下看到宁轻陌吓了一跳,然后呆呆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宁轻陌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上面有什么东西不成?
摸了两下,她看见那女子抿着唇,好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东西。
“请问你…”
那女人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她,可哆嗦的双手举起又放下,最后,她笑开。
“你瞧瞧这龙家大的,我每一次来都转晕在里面,你是?”她明知故问,故作轻松。
听这口气像是常来,而且她看她总觉着亲切的很。
于是放下满心防备,她左右看看,点头附和道:“还真是挺大的,我也只是龙家的客人。”
女人噢的应了一声,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是从上看到下,从下再打量到上。
宁轻陌嘴角抽了抽。
“我觉着看姑娘,很像一个故人。”她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让宁轻陌的心提了一下。
故人,难道是她娘吗?
“不过也只是神韵像,姑娘,我觉得我们挺有缘分的,这么大的龙家也能遇上。”她说着从腰间拿出那桦树皮酒壶递给了她:“这个东西是我那永远不会回来的故人留给我的,我看着念着太多年了,想放开了,就送给你了,如何?”
宁轻陌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去接,那酒壶就被另一双手抢了过去。
独琅来了个一口闷的架势,大有我先替你尝一口的意思,结果一滴酒没倒下来。
这个…
独琅愤愤放下手,气鼓鼓的看着那女子。
“这酒壶是新的,还没人用过。”
结果酒壶的第一次就给独琅这么抢走了。
独琅拿着水壶垂下了脑袋,就连夺魂斩都羞涩的暗淡了下来。
“没事,没事。”宁轻陌哈哈笑着结果那酒壶,拿在手里端详着。
酒壶侧面雕刻着精细的小花纹,蜿蜒曲折极富有神韵,看着挺赏心悦目。
“如果姑娘想喝酒,不如来我的小酒馆,虽然小,但是每一滴酒都是我精心酿出来的,就在洛砂镇的东头上。”
所以她是来推销酒的吗?
宁轻陌和独狼面面相觑。
送给她一只酒壶,却不给她酒。
所以就是那个意思吧。
“好呀,有空我一定会去。”对于对她热情的人,她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人家的,于是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她这么夸赞她酿的酒,那她一定要好好尝尝。
“你怎么还在这呢,还不快走。”巡逻过来的小厮们一看到那女子吆喝着让她赶紧出去,那态度差的不行。
女子脸色一变,冲宁轻陌俯俯身,然后头也不抬的走了。
“五当家,她有没有吓到你?”为首的小厮屁颠屁颠跑过来,谄媚的看着她。
这种说翻脸就翻脸的本事他是怎么练就的呢?
就因为身份的不一样,所以就要这样么?
宁轻陌沉着脸,也冲她是一顿怒喊:“你在这干什么?还不快滚。”
小厮被吼的吓了一跳,连忙夹着尾巴跑的灰溜溜。
“穆菱呢?”宁轻陌将那酒壶收了起来。
“不知道。”他才不要管那个傻妞,明知道宫残月不是好人还要贴上去。
宁轻陌沉默思付着,那小厮又灰溜溜的滚了回来。
“五…五当家,明个就是洛砂镇十年一度的奴赛,您不要要去参观呢?”
小厮跪着,问的很小心。
“奴赛…”宁轻陌撑着下巴,听起来好像很凶残的样子,于是点头道:“去。”
小厮应了声,立马手脚并用的滚了下去。
对于奴赛,宁轻陌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不过宫残月一晚上都没出现,听说是喝醉了,睡的跟头死猪一样。
夜深之际,宁轻陌轻手轻脚落在宫残月的院子一颗古树上,看着穆菱在里头照顾他这照顾他那,就冷冷的看着,没有下去把她拖走,也没有什么情绪。
回到院子里,独琅坐在门口在擦拭着夺魂斩。
“不去睡么?”她蹲下身子,看他很认真的擦夺魂斩,擦了又擦。
“睡不着。”独琅眼睛都没看夺魂斩,好像心思在很远的地方。
今天,夜很沉,格外的安静,独琅擦着夺魂斩的手在颤抖着,本来还不明显,到最后却越来越剧烈。
“独琅,你怎么了?”
宁轻陌想要按住他不停擦夺魂斩的手,却被他一下推了出去。
“别…别过来…”他嘟囔着,眼中充满了恐惧。
“别打我…别打我…”他忽然一下丢掉夺魂斩,捧着脑袋哀嚎。
他的声音那么嘶哑那么畏惧,那么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会有什么事情让他害怕成这样呢?
宁轻陌靠近他一步,他就后退一步,惊慌失措的眼中倒映出她的身影,他极力要看清楚她,却只看得到一抹白色。
“让我死…让我死了吧…”他仰天长啸,整个人就要往墙面上撞去。
龙家的宅院的墙面都是用符石打造的,他这么一头磕上去还得了,宁轻陌连忙追上他,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指甲划在他原来的疤痕上,带出丝丝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