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立又岂不知道裴锦程在撒谎,他一直都知道孙子在撒谎,不想见他,怕面对,不过是不拆穿他而已,“我知道你在g城,回家里来。”
这几天,裴锦程过得很累,不单单是累,感觉自己脚尖踩在悬崖边上,背后悬空。但是空中又坠下陨石,逼他伸手顶住,他被压得喘不过去,很想不撑了,干脆被砸到崖底去算了,但他又看到自己的太太,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平地上,他若坠下去,想过去拉她的手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头顶上的石头,他还得撑着,不能松,背压弯了,也不能松,扣扯了一下脖子上的领子,放缓语速,“我很忙,阿璇不在,好多事都是我一个人在处理,爷爷,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就回去,您好好照顾身体,然姐给你配的食材,您一定照着吃。”
裴立才不管孙子是不是关心他的身体,停了一瞬,“任何事,都回来,阿璇的爷爷和大哥都过来了,你回来一趟。”
“……”裴锦程紧捏了一下拳头,心惊跳而快,“我回去,马上!”
裴锦程和申凯有段时间不见了,上次在海城,是金秋。
申璇过生日的时候正逢十一月,时间过得很快,今年年春节有些晚,二月中旬,想想日子也快近了,偏偏现在还未到春节,她已经离开。
申家老一辈有份量的老爷子来了,新一辈有份量的申凯也来,如果再来一些人,就可以坐到主宅去,会很热闹。
原本今年春节,一定会很热闹。
年关将近,这份热闹,怕是等不来了。
申凯没有那时候上次到裴家来时的不平和嚣张,他态度虽是谦逊温和,但眉宇间没了玩笑之色,这种谦逊便看着做作,让裴锦程觉得压抑,因为他所熟识的那个大舅子,必然是个毒舌。
如今虽然穿着休闲装,却如此正统的样子,让人觉得不真实不说,还很怕他开口说些正二八经的话。
“锦程。”申凯站起来,走过去,主动跟裴锦程握手,似乎他们并没有不喜欢对方,“还麻烦你专门赶回来一趟,真是抱歉。”
裴锦程的握住申凯的手,他还穿着正式的西装,只不过没系领带,松了两粒扣子,艰难的扯了一下嘴角,“大哥,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我们过来也很方便,你很忙,怕耽误你的时间。”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能耽误什么时间?”裴锦程不等申凯说什么便抬手请了一下,“先坐。”
“爷爷。”裴锦程先跟坐在堂上的申老爷子鞠了个躬,再给自己的爷爷裴立鞠了个躬,又对申老爷子说,“爷爷,您坐一下,我去爷爷书房拿碧罗春来,在上海的时候记得您爱喝这个。”
“不用不用。”申老爷子也是和颜悦色,连连摆手,“锦程不用客气。”
裴立伸手拉住申老爷子的手,“老申啊,别管了,让他去拿,倒是我疏忽,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哎,老糊涂了呀。”
申老爷子慎看了一眼申凯,对着裴立道,“还是裴家的家教好,我们家那几个,哪有这么懂礼貌?在家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真是!哎。”
申凯笑道,“爷爷,您这话给说得,我怎么就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了?我这坐相不要太好哦,是吧,裴爷爷。”
裴立哈哈大笑,对着申老爷子说话时,也依旧满面扬笑,看起来甚是喜悦,“对对对,阿凯说得对,老申啊,你不该妄自菲薄。我们锦程啊,也是个吊二郎当的家伙,别看这时候懂点礼貌,那也是因为你们是阿璇的家人。”
裴锦程淡扯一下嘴角,转身上楼去了书房,他走得很慢很轻,一直回想着申凯和申老爷子的表情,眼神,他们不恼不怒,反而显得轻松。
原来,申家的人是铁了心让他们离婚的,他们把自己妻子的后路都铺好了。
他明明知道申家人知道自己太太的去向,他去不能严刑逼供……
申凯看向裴立,那大笑之后的笑意却是讳莫如深,裴立总是给人一种无法看透的感觉,总觉得他一句话里,几个意思。
申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一瞬后,和颜对裴立道,“老裴啊,多谢你这些年对小五的照顾,我们很感激,都是小五当年少不更事,犯了错,多亏你大人大量,否则她这辈子,都完了。”
裴立摆摆手,喟叹惋息,难掩伤感的看一眼申老爷子,“是我们锦程拖累了阿璇几年大好青春,事情都已经过了,走到今天这步,大家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话,就已经说明了没有谁对谁错,阿璇犯的错,她已经弥补了,你跟她说,不要有太多负担,她不欠裴家什么了。”
“阿璇很好,很能干,是我们锦程不够优秀,配不上她,让她以后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不用躲着谁,我不会让锦程去破坏她以后的生活,让她放心,把过去的那些不开心,都忘了吧……”
裴锦程拿了碧罗春刚刚走到楼梯转角,顿了步,他听见爷爷说,“是我们锦程不够优秀,配不上她”,但他从小就总听爷爷说,锦程,你是裴家未来的家主,所以别人做不到的事,你必须做到,你必须优秀。
可是,爷爷说,我们锦程不够优秀,配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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