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既然晕倒,那么这赏花宴自然也开不下去了,只见王熙凤和李纨急忙小步跑上前,慌乱之下只匆匆地给南安太妃等人行了礼,便高声吩咐小厮们去找太医,又吩咐丫鬟们上前扶起老太太来,而探春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只呆呆地站立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跟在李纨和王熙凤的身后。至于南安太妃等人虽对这些人的礼数不周略有不满,但是想到贾史氏总算被她们膈应收拾了一回,到也不计较,不过是面子礼数上问了几句,又道恼了一番,这才施施然地离开荣国府。至于荣国府之后会怎么做,全然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凭着南安太妃等人的身份,就是荣国府想要找这麻烦也得看够不够这个能力,再说牛府,马府虽说爵位比不上荣国府,然而可却是握有实缺,远非贾政,贾赦可比。
荣国府素来请来给老太太看病的王太医今儿恰好不在,因家中有事回乡去了,故而小厮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来了当值的胡太医,来替贾母瞧瞧。“我看不妨事,不过是年纪大了些,只消吃几幅药就是了,另外再上些跌打水就好了,须得好好卧床静养,不可情绪起伏过大。”胡太医号完了脉,慢条斯理地叮嘱了几句道,随即便被丫鬟引到外间开了药方,又领了赏钱方告辞而去。
“凤丫头,你告诉我,老太太原来好好地,这到底是怎么了?”王夫人可不愿回来担上贾政的责备,得了信就赶了过来,人还未走进屋就先问起来王熙凤,王熙凤急忙上前,将王夫人和邢夫人迎了进来,这才简略地把刚才的交代了一些,她和李纨虽然听不甚清楚,然后最后却是听得真真的,可这些却是说不得,不然等老太太醒过来第一个就不放过她们俩,故而只好扯了个谎,乃是天气太过闷热,老太太身子有些虚,又是许久未曾见过众位老亲,不免有些激动,一时不察,这才晕了过去。王夫人对李纨和王熙凤的说法虽然略带狐疑,但见王熙凤和李纨交代得清楚,且和自己撇开了关系,自然不继续追究下去了,只候在外间等则会老太太醒过来。
贾母这一跌,跌得不是很好,竟是磕着了脑袋,因而躺了两天才醒了过来,这两天吃的汤药也是丫鬟们一勺一勺喂进去的,老太太醒了过来,叫不少人心里直念阿弥陀佛。然而贾母却不高兴得很,好不容易醒来的她,神智自然慢慢回笼,回想起那一幕幕和尖酸的言辞,心里堵得慌,又羞恼交加,心里更是不放心,反复盘问了鸳鸯好几遍,确定了王熙凤和李纨并着那几个丫头都没乱说一气,这才松了口气。她本是好心好意想要和南安王府做亲家,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她荣国府自然也不稀罕。老太妃,东平和西宁王府的女主人她动不得,难道那牛夫人孙氏,马夫人等人她还动不得了?正当贾母思索该如何还击的时候,另一个消息却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氛围。
“你说什么,政儿他怎么了?”贾史氏着实反应不过来,她的儿子本来好好的,前途大为可期,怎么一下子就成了阶下囚,旁边王夫人早就落泪了。贾母良久才开口道,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恶狠狠的味道:“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回老祖宗的话,二老爷被人参了渎职的罪名,说是二老爷放纵门下奴仆,欺压百姓,另外还有夹杂些别的罪名,被御史弹劾了,如今已经被押解进京了。”赖大管家的声音很急,但是却咬字清楚得很。“怎么可能?政儿行事一向稳妥,做事兢兢业业,怎么会犯下这些错,定然是有人心存恶念,污蔑我儿。”贾母气得直拿拐杖敲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琏儿来,叫他打听清楚这些事情。”贾母看着王夫人哽咽不能自语,就是一阵子心烦,也没了往日慈眉善目的模样,只是贾母并没有注意到邢夫人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
“别哭了,哭了有什么用,还不快联络联络咱们那些故交亲朋,还有宫里的娘娘。”贾母又叮嘱了一句,彼时她一时没想起来她之前还在气恼的事情来,这回子又浮上了脑海,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头疼得厉害,眼前一下子黑了,整个人就倒下来了。本来已经一派混乱的花厅,如今更是乱做一团,这个节骨眼上老太太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就是王夫人也比平时里真切了不少。贾府现今上下里外一片裹乱,自然不会多加注意别府的动静。贾敏已经卧病在床好些日子了,脉象一天天地弱了下去,看过的郎中们都说药石无用,寿数已到。既如此,林黛玉,林晏以及林昱自然在贾敏跟前侍疾。林海虽厌恶荣国府,贾敏到底是贾家女,故而还是派人去荣国府通报一声,只是荣国府如今自顾不暇,无人理会罢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贾敏还是从片言只语里知道了荣国府近来发生的事情,只叹了口气,连眼泪都不落乐,真正是应了一句话——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受贾母这次行事的连累,贾政这次只怕更是难以脱身了,日后荣国府又会如何,亦越发清楚了些。“母亲应当放宽心些。”林晏见贾敏愁眉紧锁,他对荣国府并无好感,却耐着性子劝着贾敏。可巧林黛玉去瞧了瞧给贾敏准备的汤药好了没,而林昱则因年纪小,被人抱去休息了。此时,贾敏跟前只有林晏一人。“我何尝不明白,只是做起来却难。”贾敏微微一笑,道,“等会你出去走动走动,老呆在这屋子里未免被我过了病气。”“不妨事,母亲,我身体好着呢。”林晏摇摇头,道。贾敏照顾他很是周到,就是有了林昱,他这边也不曾被下人怠慢,一应用度皆和林昱一般。“昱儿年纪还小,黛玉虽然心细可到底是女孩子家,老爷平日里要处理公务,自然忙碌些,倒是辛苦你了。”贾敏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说话微微有些喘气,又咳嗽了几声。
贾敏的意思林晏清楚,他愿意也是打算等林家全然走向正轨了方才离去,故而对于贾敏隐晦的请求,毫不犹豫就点了点头。贾敏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喜静,不爱这些纷扰,却少不得得让你再累些了。”林晏也是在贾敏跟前长大的,贾敏又如何不清楚林晏的性子,然而终究还是得委屈一下这孩子。“母亲可忘记了,我也姓林。”林晏淡淡一笑。“倒是我糊涂了。”贾敏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眉头也舒展了不少。母子俩又说了些话,正逢黛玉端药进来,贾敏喝完汤药,便让黛玉和林晏都各自休息,自己又沉沉地睡去了。
先不说林家如何?只说贾母这次晕过去可不比先前,一来老人家的身体到底经不起如此折腾,二来贾母之前尚未痊愈,不遵医嘱,不肯精心调理。三来也是往日埋下的诱因,贾府素来的饮食都偏爱大鱼大肉,就是一个茄子也要拿十只八只鸡来配,贾母这些日子服用的汤药虽然管用,可是却是虎狼之药,几几相加下竟是引起了中风,让众人始料未及,众人都聚在了贾母房中,王熙凤更是半步不离开。
王熙凤自觉平日依着能说会道才得贾母宠爱,这才挣得了一些管家权,如今贾母病了,府里做主的是王夫人,王熙凤生怕王夫人将管家权收回,一天八趟都不嫌少的往賈母屋子去打点,惹得为贾政忧心的王夫人恼怒不已,想着这侄女真是白眼狼,不想着他姑父如今下场不明,就只会一味地奉承那躺着的老太太,便对王熙凤冷言道:“那些打点的礼物你打理好了沒,老爷可还等着故交们救命。”王熙凤給王夫人唬了一跳,想着如今自己说白了不过是替二房管家,若不趁着宝玉媳妇还没入门趁机多捞点好处,只怕以后的日子难过。王熙凤立马对平儿打了个眼色,遂对王夫人笑道:“太太,这可冤枉我了,礼物我早打点好了,还在我屋子里摆着呢,只是不知太太打算请哪些故交帮忙,故而没送出罢了。只等着太太的意思呢。”平儿哪里不明白王熙凤的意思,在王熙凤应对王夫人的時候,立刻带着人去打点礼物。
王夫人虽然和贾政的感情日渐淡漠,可是贾政和贾母相比,对于王夫人来说压根不需要多想,无疑是贾政更为要紧,见王熙凤如此说,只说了句:“做得不错。”脸上略好看了些,不再多说什么,只坐在那里,手里拨弄着佛珠串子,嘴里还念着佛经,仿佛入定了的老僧一般,叫人瞧不出丝毫情绪来。王熙凤见王夫人如此,知道这事情暂且是圆过去了,然而王夫人显然心里依旧有些不快,倒是应该趁机劝解一番。不过就王熙凤她看来,这件事情只消通知她父亲王子腾,不过几天功夫想必就能得到一个好结果了,因此她只是刚听闻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慌了神,很快就缓了过来,这才有了刚才的纰漏。“太太,这事情只管放心好了,二爷办事您还不放心吗?不用别人,只要父亲那里活动活动,老爷必然没有什么事情,还能办了那起子小人。”想了想,王熙凤整理一番说辞,上前几步低声劝慰了王夫人。“你说的在理,我何尝不清楚这个道理,只是我这心啊依旧放不下来罢了。”王夫人睁开眼睛,略瞧了瞧了王熙凤,神色已经好很多了。她的哥哥,凤姐的父亲,年下才升了官,深得皇帝看重,想来不过是是一句话的功夫而已。只是王熙凤和王夫人不知道的是,贾政这次倒霉可不是单单以一家人家的手笔,背后捣鬼的人可多着呢。古话说,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纵然王子腾要救贾政这个姻亲,那也是双拳难抵四手啊。
太医的医术也绝非是摆着看的,在施了几回针的情况下,贾母总算是醒了过来,好在这次处理得及时,因而中风并不妨碍贾母说话走动等日常行动,然而却让她眼斜嘴歪,看起来十分可怖狰狞,说话一急就含糊得不行。贾母是个相当自傲的人,绝对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现今的模样,不过是无意中,眼睛掠过了梳妆台,瞧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的模样,当即就恼了,立时就吩咐鸳鸯把这镜子给砸了,再也不要在屋子里摆上镜子了。老太太这一发怒,那面部就更难看的厉害,若非众人有了准备,不然准能把把众人吓得晕过去,然而就是如此心里也是胆战心惊的,说话行动间更是小心翼翼,尤其是丫鬟们再也不敢犯错,免得成为了主子的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