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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一顶四人官轿也没仪仗,也没开道,无声无息进入一条静悄悄而宽阔平坦的巷子。说是巷子,其实这里只住着一家人,轿子来到门前落下,里面下来一个人,折角幞头,淡青员外常服,拂一拂颌下柳髯,抬头看着门楣。
阶分五级,左右石狮相镇,朱漆七尺阔铜钉大门,两厢各站带刀侍卫两名、仆人两名,屋檐下两盏灯笼,分别写着一个“赵”字、一个“定”字,门楣黑底金字上书“镇海定王府”。正是当今定王,世称八王赵元俨的府邸。
轿子里下来的人正是陈执中,这时候立在门口,随行下人手捧一张拜帖走到门下递了上去。门人接过拜帖一看“臣龙图阁直学士、知谏院右谏议大夫陈执中谨启”,不敢怠慢,稍打一躬道:“陈大人请稍带。”转身进去通禀。
一会儿那人出来唱喏道:“王爷有请。”说完半开中门请陈执中进去。陈执中跟着那仆人一路行走来到一处楼前,只见八王赵元俨已然站在门里,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双眸含笑看着他。陈执中急忙上前叉手行礼唱喏道:“下官见过定王。”[]阳光大宋196
“昭誉不必多礼,你也多时不来了。今日正好,本王正在揣摩李北海,且来看看本王的字可有长进否?”说完伸手把住陈执中手臂,把他领进堂中,又一招手,王府内服侍的黄门赶紧将书案上墨迹未干的一幅字去下。双手高举悬在二人面前。
陈执中是带着任务来的,哪有心思看他鬼画桃符?假装认真观察了两三秒钟,笑道:“王爷笔力沉雄,融飞白书于李邕法内,果然不凡,下官佩服。”说完干笑。
赵元俨也嘿嘿两声表示收到,挥手屏退下人。转身自坐主位,陈执中下首坐了。门外进来丫鬟捧上茶汤又退下,一时空『荡』『荡』的屋里便只剩下他两人。
赵元俨端起茶汤做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看着陈执中,也不说话。陈执中呷了一口,独自里盘算措辞。思考该如何讲话。赵元俨也不心急,就这么干等着。
好半天,陈执中才咳咳两声,清清嗓子拱手道:“好叫王爷得知,下官此番前来,是有事相告。”
“昭誉请讲,本王近来癔症稍安,闲居无事,正要听听新闻解闷。”
陈执中心道“你有个屁的癔症,装疯还当真了不成?”嘴上却道:“一向少来问安。还请王爷恕罪,本也不敢相扰,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非请王爷出马不可,故而厚颜前来相求。先请王爷答应则个。”
“昭誉,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本王一向清守,说起能为,恐怕还不如开封府一个小小推官,有甚本事能帮你的忙啊?不必赚我。本王可应承不下来。”赵元俨太极拳打得老好老好的,你小子爱说不说,别先给我下套是正经。
陈执中见他水泼不进,本也无法,只是左右一看,四下无人,也就顾不得许多,脱口说道:“王爷容禀,下官今日只为了昨日朝会,天安殿奉册议礼一事前来相求。事关天家体面,兆民安危,故而来拜。”说完顿了一顿,也不容赵元俨『插』话了,直接就呱唧呱唧把事情经过抖落个干干净净。
赵元俨自刘娥听政起就开始装疯,经常胡言『乱』语拿刀弄杖,很久不上朝了。但朝廷的事岂有能瞒过他耳目的?何况这么大的新闻,早就知道。这时候却并不『插』话,任由陈执中介绍情况,还时不时地故作惊诧之态。
等陈执中说完,赵元俨皱眉道:“此事与我何干?昭誉怕是找错人了吧。”
“王爷,这江山,怕不是你赵家的?”
原来昨天刘筠想来想去,终于想到的那个人就是赵元俨,赵元俨当年深得太宗皇帝喜爱,一直留在宫里过了二十岁也不肯放出来就藩,时称“二十八太保”。后来终于出宫,却一直矜守自持,严毅肃穆,在官场民间颇有好名声,赚了个“八贤王”的帽子戴着。但自从赵祯即位之后,因为老赵家第一代所谓“兄终弟及”的疑案前科,又因为贤名着实太大,刘娥深自忌惮。赵元俨察觉刘娥看自己眼神不对后,没办法,只好“阖门却绝人事,故谬语阳狂,不复预朝谒。”
但装疯不等于真疯,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因他城府太深,刘娥一直就抓不着什么把柄,也奈何不了他。但刘筠却知道这厮一直在密切注视着朝廷的动向,又加上他素有贤名,便同王曾商量,干脆找他出面,以赵家家务事的理由,看能不能发动宗室出来反对刘娥的奉册大典。王曾一听非常有理,事到如今外官恐怕是阻止不了刘娥起飞了,只能从宗室下手,也算得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当即商议决定派陈执中出面做个说客。
陈执中费了半天口水,讲得嗓子冒烟,赵元俨表情却越来越淡,最后索『性』板着个僵尸脸坐着听完。陈执中也顾不得风度,端起茶碗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满脸急切地望着他道:“王爷,这事只好请你了。中不?”人一急起来,什么文绉绉的官腔全忘光光,直接河南土话招呼。
“不中!”简单、明了。
“咋?王爷你可想明白了,这是赵家的江山,岂能让外姓染指?”
“太后只是务求简约而已,你如此说话,可是诛心了。算了,这话到我这里便打住,本王不传出去,你也甭费那心思。咱们只当没说过。”赵元俨绷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