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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贵妃终于是忍不住了,周宝璐心里在笑,四年来,他们至少在表面上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格局,夺嫡的种种都是在水面底下的暗潮汹涌,但同在后宫生活,却从来没有过当面锣对面鼓的出招。
这一回,是因为自己有孕了吗?所以卫贵妃终于开始了那些后宅种种针对子嗣的招数了?
周宝璐很想笑,卫贵妃那样的家庭出身,大族后宅最是花样多,她又是庶女,说不准这些手段才是她精通的。
比起夺嫡这个层面上的手段,或许这个倒能信手拈来,不用人指导了。
魏公公显然是看见了周宝璐听了自己传的话,就抬头去看外头的举止,外头当然十分的热,今年热的早,这还没进六月,就热的很了,这会子在外头,站不了多久,就能头昏目晕。
这会子毒日头底下,卫贵妃打发自己来请太子妃,不就是特意要她在这种时候走一趟么?
魏公公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恭敬的微微躬着身子等着。
这一个招数,魏公公见得多了,卫贵妃拿捏起人来,小手段多的了不得,看着不显,也不伤筋动骨,可就是叫你难受。
夏日里毒日头底下候见,寒冬腊月里穿堂风口子上等着,或者茶里搁黄连之类,还有什么送冷饭,送加料的饭食的小花招,实在叫人有苦说不出。
但凡不肯教贵妃娘娘满意,就能从无数的琐事上叫你难受,这还是轻的,若是连这种手段都不对你使了,就越发坏了。
两年前有个美人,持着得了皇上两回宠爱,颇有点倨傲,并不肯十分奉承卫贵妃,还当面儿顶撞了一回,卫贵妃倒是不言语,面上总是笑吟吟的,没出几日,就不声不响的连她身边儿的丫鬟嬷嬷都换掉,换了一批人伺候,倒是锦衣玉食,供奉的精致周到,头面首饰,料子玩器,贵妃娘娘隔三差五的赏,叫那美人对自己不肯低头,不怕撕破脸的手段十分得意。
不强硬一点儿,还当自己好欺负呢!叫她知道自己厉害了,她也只能笼络着自个儿了。
只是从那以后,这位美貌的小姑娘再不得皇上翻牌子,美人痴痴的等了无数日子,却哪里知道,她早被自己宫里的管事嬷嬷往尚寝局报了有恙了。
后宫侍寝嫔妃,有葵水的,有病的,有身上损伤的,有上火起疱的等等,都不能伺候皇上,由各宫管事嬷嬷报尚寝局‘有恙’,尚寝局便撤下绿头牌。
这位美人等到了腊月二十,卫贵妃下令修葺打扫各处宫殿,预备过年,就有人来把她屋子的几扇窗子卸了,三五天不来修,这位美人这才发现自己求告无门,见不着皇上,根本没地方告状去,而这样娇弱的美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病倒了,发起高烧,招了太医给看,开了方子,也不知道熬出来的药进没进她嘴里,总之是没多久,这位美人就病逝了。
这件事没人敢拿出来说,但知道的人不少,没有几个人再敢惹卫贵妃了,开玩笑,没有点儿根基、没有把握的人,惹了这位奉旨管事的贵妃娘娘,就等着被她磋磨死吧。
太子妃虽然位尊,到底是在后宫里过日子的,难道就敢得罪掌宫贵妃了?虽说与低等嫔妃不同,但贵妃娘娘真要收拾起她来,那些小手段也一样能叫她日子过的十分的不舒服。
周宝璐收回目光,有点儿慵懒的往旁边的大迎枕靠过去,左边半个身子压在里头,伸了手出来,旁边侍立着拿着小托盘的朱棠忙弯下腰,把托盘里那盅宝蓝地八宝莲花的小盅儿递到她的手边。
周宝璐接了,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做足了这样的姿态,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魏公公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恭敬的微躬着的身子不由的往上略微一抬,便带些强硬的道:“既如此,那奴婢伺候娘娘起驾。”
周宝璐很干脆的说:“我不去。”
魏公公真觉得自己听错了,呆在原地张张嘴,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作为旧年宫里大换人的时候提上来的正明宫的掌宫内监,他与慎刑司的掌刑司正霍公公现在已经算是卫贵妃在宫中的心腹之重了,魏公公在宫里已经二十余年了,算是见过事的,这个位子也算得是刀山火海拼杀出来的。
他倒是见着如今卫贵妃宠冠后宫,不仅是把宫里的娘娘们都治的服服帖帖,就是宫里的公主们也都柔顺的很,而太子妃娘娘也十分恭敬,宫里的种种事务从不插手,也不驳回,不管贵妃娘娘做了什么,太子妃都只是一味的低头忍让。
就拿前儿来说,贵妃娘娘进言圣上封了武安侯家的姨娘诰命,表面上是替东宫请封赏,可这实际上偏是明晃晃的给太子妃没脸,太子妃娘娘不也半个字也没有说过么。
因为卫贵妃以前没有出招,所以这是魏公公第一回到东宫办差事,自觉自己是贵妃宫里的掌管太监,自然是体面的,并不把低调又年轻的太子妃放在眼里,此时便笑道:“娘娘明鉴,贵妃娘娘打发奴婢来请太子妃娘娘,是贵妃娘娘亲口吩咐的,娘娘只怕还得去一去才好。”
魏公公还又补充了一句:“也是给奴婢一点脸面。”
周宝璐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把手里的茶盅子一搁,慢悠悠的说:“你算什么东西,要给你脸面?”
魏公公一脸笑顿时没了影子,心里头就知道了这位太子妃是愣头青二百五,完全不懂事,可面儿上却不敢驳回。
再得宠他也是奴才,跟主子当面叫板从来得不了好儿,且太监们最擅于私底下的阴私整人,当面儿总少那一份阳气。
魏公公只得道:“是是是,是奴婢说错了,只是贵妃娘娘那里,只怕太子妃娘娘还得有个交代。”
“嗯,行。”周宝璐倒不客气,说道:“你去回贵妃娘娘,就说我说的,这会子太热了,我不去,有话儿等凉快了再说。若是贵妃娘娘有要紧话,那也是贵妃娘娘要紧,不是我要紧,贵妃娘娘可以来东宫说,我这会子不出门。”
真是坦率的叫魏公公瞠目结舌。
可他到底不敢强辩,知道今儿这差事是办不成了,只得躬身应了,带着人走了。
朱棠在一边,颇有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