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蕊姑娘倒是个洒脱爽快之人,我看这杯酒,我还是喝了吧。”张禾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与秀蕊相看了杯子后,说:“那我不妨也爽快些。姑娘,我今天还是为那镯子来的。”
秀蕊听张禾这样一说,神态中的妩媚便去了几分,“看来是我昨儿个多嘴了。”她低头寻思了一下才缓缓地道:“那镯子是我的一个姐妹琼枝的,那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呵,不过话说回来,落到这青楼妓院的姑娘那个不是苦命的?是她自己想不开,放不下罢了。”
“琼枝?她人呢?”
“死了。”
张禾点头,对这个结果倒也不是特别意外。不过让他有些为难的是,晚镜可没告诉他这镯子究竟是怎么了。他接下去要问些什么?是知道物主何人便够了,还是再问出更多的信息来?这么想着,张禾便转头看了一眼晚镜。
晚镜也有点挠头,觉得束手束脚的不痛快,一方面想知道的更多,另一方面又怕张禾猜出什么端倪。真是不如林钰在的时候方便。
秀蕊原本没注意到张禾身后的这个小厮,但看张禾话说了一半竟然回过头去,便也跟着瞧了一眼。这一瞧,倒惊得秀蕊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才抚了抚胸口道:“公子这般翩翩风姿,想不到连身边的小厮也是这样的……”她顿了顿,转而轻笑道:“绝妙佳人。”
张禾一楞,不禁失笑,“瞧出来了?”
秀蕊这下算是彻底地对张禾没了别的心思,理了理衣襟坐直了身子,有些无趣地说:“秀蕊是个风尘女子,见的人多,虽说不出什么别的道道来,这男女总还是分得清楚的。”
张禾觉得这话有趣,回身对晚镜招了招手,“既然如此你也就别拘着了,坐吧。”
晚镜见自己已然露出了马脚,便上前对秀蕊点了点头,“姑娘别见笑,是我缠着他硬要来的。”
“这也没什么,也没人规定这儿地方女子来不得不是?端地是大多女子不齿与我们对面相谈,同席而坐罢了。”秀蕊漫不经心地捋了捋鬓角的头发,自嘲的一笑,又对张禾道:“公子身边既然有这样绝色佳人,又何必来撷月楼看我们这样的庸脂俗粉。噢对,您是为了那镯子,哪里是来看姑娘的。”
“姑娘并非庸脂俗粉,切莫妄自菲薄了。”张禾斟了杯酒对着秀蕊举了举,饮下,“这杯,算是我给姑娘赔个不是。你们聊着,我去院里走走。”
晚镜看着张禾忽然主动地离开雅间,倒有些不安,疑心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张禾今天的表现让她大为意外,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看不透,举手投足间那种轻拿轻放的淡然姿态并不是随便一个家丁换了衣裳就装的出来的。不知是他平日隐藏的太好,还是自己眼拙看不出来,小觑了他。
屋里沉默了好半天,终于还是秀蕊耐不住性子,有点不客气地问晚镜:“姑娘是那范公子的什么人?不惜乔装改扮地进来这风尘之地,也不怕坏了闺誉。”
晚镜也不以为忤,淡然道:“什么人也不是,我与你所说的范公子素不相识。不过,姑娘你所说的范公子,名字里是不是有个泉字?”
秀蕊被她说的有点迷糊,“是啊。你不是说不认识的吗?又怎么知道?”
“可否与我说说那琼枝与范公子的故事?”晚镜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到秀蕊手里,“当是我听姑娘说上一段戏文的茶钱。”
勾栏院的风灯仿佛都透着旖旎的暧昧,映得院中的翠竹清荷都没了风骨。张禾慢悠悠地沿着院中的小池塘走了一圈,听着各屋里传出的靡靡私语,或是吟吟低唱,有种浊世我独醒的感觉。只是这感觉并不太美好,反而有些凄清。
他在塘边寻了个平展的石头坐了下来,手指拂过塘边青草,痒痒的。
“又是死人。”张禾对着满塘的荷花自言自语。上一次他和晚镜去十字沟,晚镜问秦淮安的夫人是不是过世了时,他就觉得疑惑。这一次她来找那镯子的旧主,问出来的却又是个已经过世的人。
晚镜不告诉他,他便不问不听,可那并不代表他不会想。
他一直觉得晚镜是个有着自己内心世界的人,现在又觉得晚镜是个有秘密的人,这不免让他愈发地好奇起来。这好奇犹如划过手心的青草,撩得人心发痒。
张禾揪了根青草在手心捻了捻,又扔进荷塘里,看看天色觉得时间该是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一回头,看见有个人正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似乎是在借着昏暗的光打量他。
勾栏院里的恩客们也不乏男女通吃的主,张禾见有人偷偷地看他,心里起了一阵腻烦,正欲出言相斥,那人却说:“张禾?你怎么会在这?”
张禾听见那声音惊得差点跌进水里,心想:这下可真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