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凭吩咐。”我笑了笑,也并不和他争辩什么。石崇看似漫不经意,却是铁了心要我前去和他观赏灯花。客随主便,我又何必为了这样的小事与他争执。
石崇果然心满意足,饭后,有人端上来来个水晶杯子,里头有色泽浓暗的葡萄酒。这些西域胡商带来外域的珍品,有时候不像是一种纯粹的酒液,更似某种神秘莫测的幻觉。
我饮下小半杯葡萄酒,就已经有些醺然,看石崇的目光也少了几分戒备,片刻后才问道:“恕碧清斗胆,石崇公你已经富甲天下,何必要在乎那区区一点茶叶。就算破解此信,与苏裴安作对,也不是明智之举。”
“富甲天下?”他也笑了起来,静静说,“那么按照你所言,究竟该如何做,才算是明智之举呢?”
我盯着手中的水晶酒杯,葡萄酒折射一点潋滟妖异的色泽,让人总是觉得有几分不舒服。这如血一般的酒,带着难以言说的甜腻,让人的舌头都被麻痹了,“离开黎世,另寻出路。苏裴安决定自己接手茶叶买卖,那么全然可以做别的生意,何苦非要在此争执不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话才刚刚出口,我立刻便觉得失言。或许我心中一直对此事不以为然,然而葡萄酒却让人酒后吐真言,但这样的真言,只怕石崇未必会喜欢听。
他大费周章要破解信笺上的谜团,以此来和苏裴安做交易,我这样一番话,无外乎是说他在做亏本买卖,愚不可及。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正想开口解释,谁知道石崇已经摆了摆手,显然并未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不过……这件事和我的某个计划有关,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些茶叶。你放心,我是商人,自然要有利可图才会做这件事。”
我咬了咬唇,“是我僭越了。”他是这样出名的商人,自然知道审时度势,怎么还会要我多嘴教导呢。
他笑了笑,像是看穿了我心中在想什么,“能够仗义执言,石崇感激在心,所以你不必介怀。”
“是。”我点了点头,沉默了下去。气氛似乎慢慢变得尴尬了,我小口饮着葡萄酒,醉意似乎也一点点涌了上来。
石崇看了我一眼,忽然道,“葡萄酒初饮不觉得如何,但后劲猛烈,你若是不习惯喝酒,还是不要再饮了。”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已经变得迷离起来,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样不好,才一杯就已经难以为继。
“人生难得一醉,若能一醉方休,也是件快事。”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只觉得说话都不利索,然而却蓦地开心起来。
大概是从来不曾在人前这样放肆,我竟然笑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格外陌生,像另一个人寄居在我的身体里,带着某种尖锐的意味。
石崇嘴角微微上扬,也不再劝我,反而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也好,我也很久没有醉过了。”
“石崇公坐拥天下财富,难道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大醉一场么?”我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向他。
石崇将杯子放回桌面,“你也认为,只要有无数财富,人便可以快乐么?”
我大笑起来,“人心犹如沟壑一般难以满足,无数财富让人不快乐,听上去充满了寂寥意味。但是那只不过是贪念难平罢了,若钱不能使人快乐,人便开始索要权力,如果权力也不能让人快乐,那就要更多……反反复复,总是不能满足。”
“……”他微微一怔,竟然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失笑道:“真是有趣,人心如沟壑,素来难平,不错、不错……来,我敬你一杯。”
我都快要忘记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到后来石崇的眼睛微微闭着,似乎靠近我身边说了什么,然而之后一切的回忆都模糊起来,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我勉力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只觉得实在是昏昏沉沉的,口渴得厉害。
我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自己不知道又在这所巨大宅邸的什么地方,只觉得一切都莫名的熟悉。我想了片刻,才记起这是我一开始被救醒时候所住的房间,只是那间房早已经被大火给烧塌了,想必又重新换过了。
我站起身来为自己倒了杯水,手一转,却看见茶壶里面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半点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