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轻轻笑了笑,像是看穿了我内心的忧虑,他四处望了一圈,忽然道:“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我隐隐觉得好笑,既然不曾带护卫在身边又已经被人跟踪,唤作寻常人,只怕再怎么也要回去了,他竟然还要去喝茶。
然而石崇兴致勃勃,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随他去了。
选的倒是极其雅致的茶楼,还未曾进门,就能闻到一阵阵沁人的茶香,还有里头传来的琴声。
也不知道是谁在里头弹琴,是一曲《梅花绫》,落在耳朵里,都带着冬日凛凛的梅香。
今日是花灯会,人们看花灯走的累了,自然便要寻个地方坐下歇脚,这茶楼里的人倒是不多,里面的人说话声音细密轻柔,并不像是外头茶棚里那样吵闹。我想也是因为价格的关系,只怕来往之人非富即贵。
很快便有店小二前来招待,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停,显得有几分惊诧,然后才磕磕绊绊说道:“两位里面请。”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因为茶楼里的人看见我,纷纷怯怯私语起来,其中好几个人看我的目光先是赞叹,随即又成了怜悯之色。
莫非我的身世真是这样堪怜,已经在脸上露出了痕迹,才会让人对我觉得怜悯慈悲?我心中胡思乱想,却见石崇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对那店小二道:“去二楼雅座吧。”
“是。”店小二轻轻应了一声,便带领着我们往楼上雅座走去。
所谓的雅座,其实并不是真的隔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出来,而是用一扇又一扇的屏风隔开,透过那些薄如蝉翼的细绢,可以隐约看见对面坐了的人影。但屏风上描绘着牡丹花纹,层叠细密,又似平底起了烟波,总是看不清楚,倒也是匠心独运。
我们才坐下来没多久,就听见有一阵隆隆脚步声从楼下逼近。我心中一惊,怕是在灯会上的人又追了过来,然而石崇倒也不动声色,只是继续品茶。
那群人显然也是到雅间,我从屏风的一侧偷偷看了一眼,却是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穿着绛红色的长袍,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留着胡须,神态十分潇洒,但是目光冷锐如鹰隼,让人下意识觉得胆寒。
“大人,这边请。”那一群簇拥的人当中有一个弓着腰,样子十分谄媚,示意他往我们这边走来。我连忙转过头去,目光里满是惊疑。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见了我,只觉得走过屏风的时候,那个男人好像停了一下脚步。
他们坐下来的地方和我们就只差了一两方桌子,等他们坐定了,我才对石崇说:“他们是什么人?刚才走过去的那一个,样子真是威风。”
石崇唇角上扬,“崇德城是黎世的重地,偶有高官或者督军前来,这里的乡绅官吏都要尽心巴结,没有什么奇怪的。”
我轻轻说:“可是我却总觉得那个人,好像身份来历都不简单。”
石崇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他是那样不计且洒脱的人,但是笑起来,却又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贵公子。翩翩如玉,温润无双。
“不必在意,我们不要去招惹他便是。”石崇用手撑着下巴,他似很喜欢这个动作,有淡淡的慵懒和疲倦,他的手指极长,压在脸颊上,越发显得手指如白玉雕琢。
“碧清,你当初曾经说,你和人相约要在蜀中相见,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轻轻尝了一口端上来的茶水,缓缓咽进去了,这才慢慢说:“我……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救了他,他也救了我,后来我无处可去,他便说让我送他回蜀中。只可惜路上走散了,我们便约好了要在蜀中见。”
“他会来么?碧清……要是你等的那个人并没有到蜀中,你又要怎么办才好?”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把玩着手中的银镯子,那上面祥云纹路连绵,却怎么也看不见尽头。那是森爵送给我的,要我好好帮他保管。我原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见他,将这镯子还了。
可他要是不曾来,或者……或者已经在船上遭遇了不测,又该怎么办才好?我一时只觉得空茫茫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后,石崇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碧清,你不要害怕,我和你父亲曾有几面之缘,我十分赞赏你父亲的品性。如果你无处可去,便留在我身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