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天色艳烈如红锦,一匹又一匹的从九天玄女的手中抖落开来。我举头四望,只觉得今日未至黄昏,然而夜色却已经让人迷醉,仿佛是苍穹之上的神女当真饮醉了酒,此刻正慵懒的隔着云端眺望庸庸碌碌的凡人。然而即便是凡人,终究也有自己誓死一搏的勇气和使命。
我和森爵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崇德城分内外两城,苏裴安的府邸原本在内城边缘,此刻也已经移居到了最深处。而这三日之内,崇德的守卫森严到连一只飞鸟都无法飞过城墙,若是按照我们三日前入城的法子,只怕在城门外就已经被人射杀了。
茶楼里每一个人都神色紧张,但是却强作镇定,依旧打开门做生意。苏裴安有时会前来此地喝茶,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官兵们在街外大肆搜捕的时候,也并不会闯进茶楼里来。我不得不赞赏浩空的智慧,用敌人的权威来做自己的保护圈,实在是最高明的手段。
就在此刻,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原来是一个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在路上狂奔,后面还有几个官兵在追赶。
她一个柔弱妇人,况且手中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童,又怎么能跑得过那一队士兵呢。
那些追赶过来的人凶神恶煞,其中还有一个举起了箭矢,瞄准了妇人的后背,“你丈夫乃是无意门的逆徒,按照大人的规矩,是要连坐的,你难道还跑得了么?”
苏裴安这几日在崇德城内大肆搜捕无意门的余党,但是只怕怎么也料不到所有的核心人员全都在他最爱去的茶楼之中。至于其余的门人,原本就是寻常的百姓,想要将这些百姓和逆徒区分出来,何异于登天之难?
苏裴安恨毒了无意门之人,只怕是错将我和森爵都当做无意门门徒,却不曾料到我们却是另一批人马。无意门受到牵连的灭顶之灾,却也不过是逼迫他们加快手脚反抗苏裴安而已。苏裴安迟迟找不到人,自然恼羞成怒,抓不到无意门之人,便将所有可疑之人全都抓了起来,还要连坐家人亲属。
这样惨无人道的压迫和杀戮,自然让整个崇德城的百姓怨声载道。然而胆敢有丝毫的抱怨,很快就会被官兵抓捕,牵连家属。这仿佛是个无穷无尽的循环,将崇德的百姓死死压制在刀山火海之下。
我的手紧紧抓住窗棂,目光紧盯着那一对母子。身后的官兵利箭破空,一下便钉住了妇人的小腿,她吃痛,整个人便跪倒在了地上。
然而即便如此,她却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声音里满是绝望,“我家夫君是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怎么会是什么叛逆?即便他是,这个孩子也不过才两岁,为何你们不能放过他?”
那妇人的声音太过凄厉,让人几乎不忍卒听。
“孩子也一样要杀,胆敢违逆大人,就是死路一条!”那手持弓矢的男子冷笑了一声,丝毫不顾及妇人苦苦哀求的目光,“你的男人既然敢造反,就知道会有今天的下场,来人啊,将他们给我带回牢房去,择日一起杀了。”
“我瞧这婆娘长得不错,倒还能给我们兄弟乐一乐。”身手不知道是谁调笑了一句,一群人立刻放声大笑,我一时怒极,恨不得立刻飞身下去。
那妇人的脸色变得苍白,落日斜阳,此刻在她眼底却是绝望的火焰在燃烧,她紧紧将孩子抱在怀里,一条腿已经中箭,然而她看向这群官兵的目光里,却满是仇恨,“你们这些人,不得好死!”
那为首的男子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来,随手从身边士兵手中抽出一柄长剑,剑光如水,几乎还未曾让人反应过来,妇人的喉咙便已经被割破了。
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溅开来,那紧紧被母亲抱着的孩子原本一脸茫然,此刻年纪再小,似乎也感知到了丧母之痛。他蓦地一声大哭起来,使劲摇晃着自己母亲的衣襟。
然而可怜的母亲再也无法回应他,只剩下孩子尖锐的啼哭声在街道响起,一下又一下,撕破了人的耳膜。
“既然大的都已经杀了,小的留着也没什么用,抓去牢房里还得整天听他嚎啕大哭,倒不如一并杀了算了。”他伸了个懒腰,仿佛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