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之后,立刻便将看到的一切向族中汇报,换来的却是一封措辞严厉的书信,家里的老人们不愿意相信也不可能相信他们眼中的南蛮子会有这样的成就。他们一致认为这一切不过是王冼的推托之词,堂堂太原王氏的长房嫡子,输给了人,这不不丢人,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居然虚构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一切,这就实在是太丢人了!
是啊,堂堂的太原王氏,数千年来的骄傲早就成了套在王家头上的枷锁,限制了她的步伐。家里的老人每天都在盯着关中那已经开始贫瘠荒芜的土地,却不知道人家一船的收获就能抵得上数千亩土地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
想来堂堂的七宗五姓里面也就只有自己和卢家的两个小毛孩是明白的人吧。
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除了造就了扬州富甲天下的辉煌,还成就了海商集团的强盛实力,这些新兴的家族掌握着巨额的财富,却十分的低调,不是深入接触到他们的人,是无法感受到他们的能量的。哪怕是那些毁在他们手上的官员,也绝计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他们就像一只隐于暗中的巨兽,等待着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而作为掌控海上贸易源头的洪州船厂,提供了整个大唐近九成的海船供应,这样一个巨无霸有谁敢招惹?这么一大块肉,又有谁有那么好的胃口能吞的下去?
所以,官办船厂就成了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一个结果。
船厂依旧掌握在豫章本地的世家大族手中,只是作为交换,洪州船厂必须每年保质保量的供应一定的海船给沿海的海商家族。而海商家族们的回应便是消除一切可能影响到洪州船厂垄断地位的因素。
不是没有人想要改变这种现状,随着海商集团的势大,海商中有些家族便不想受制于人了。最好,最彻底的办法,莫过于在别的地方新建一个船厂。
可是翻开大唐的疆域图,你就会发现,适合修筑优良船厂的地方,必须靠海,而且必须是优良的海港城市。天宝年间,两广之地除了广州城好一些以外,其余的地方尚属于蛮荒未开化的状态,至于后世历史悠久的优良的海港,泉州港,至今还是个小县城。
这是因为良好的海港除了要有得天独厚的临海条件外,最重要的便是陆上的交通一定要发达,如此一来,大宗的货物才能得到转运,地理优势才能转化为经济利益。这也是到目前为止,大唐最重要的海上贸易基地尚处于长江流域的原因。扬州,京杭大运河的南部重镇,背靠长江,东临大海,商旅集中,贸易频繁,成为大唐的海贸中心也就理所当然了。
泉州是好,福建也多山地,山上也有许多参天巨木,正是造船的好材料。可是,福建通往北方的要道仙霞岭,却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冲。这样的地方,估计除了防守一方的军队外,不会有别人喜欢。
海港再优良,没有配套的陆上设施,没有良好的交通条件,也只能作为海商们停靠休息的补给地,而绝不会是海路的终点。
而扬州虽然具有良好的海港城市条件,周边却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地带,即使有些山,也多是丘陵低山,哪来的参天巨木?哪怕是苏北的山区和浙江的天目山脉上有些巨木,可是却不太适合作为海船的船身。
至于后世鼎鼎大名,支撑起郑和七下西洋的金陵龙江船厂,那也是在金陵作为都城多年后,商贾聚集下的成果,用的木料也是从外地远运而来的。
其实在这个年代里,还有一个海港城市正在兴起。位于黄河入海口的登州,临近高丽和日本这两个和大唐交流日久的国家,北边的贸易往来其实并不输于南方。
只是,中原地区的世家大族们尚未将视线从土地上移开,比起那蓝色的大海,东北那黑的流油的土地更让他们着迷。只是那一块地方从来都是少数民族的领地,这些千年大族们也正在绞尽脑汁的谋划那里。
至于,那苍茫的原始森林,那长了数万年的参天巨木,在他们眼中估计也就只是灶膛里烧的木材,和睡觉时卧着的胡床。他们尚不能将这些东西和巨额的财富联系在一起,当然,南方的那些新兴的海商家族也不可能告诉他们。
这一切的一切都导致了登州虽也有着不弱于甚至于强于扬州的地理条件,可依旧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城镇罢了。毕竟比起那些需要花费大量代价才能开劈出来的南洋航线来说,东部和北部的日本和高丽航线实在就是通衢大道啊!
于是乎,就在这种天然的和人为的双重条件下,本就有着雄厚基础的洪州船厂,顺利的完成了一统江湖的大业,并将一直威震天下,直到后来的那场变故……
船坞里的工人依旧不停的忙碌着,在船厂的周边地区,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市镇,景德镇的瓷器,庐山的茶叶,徽州和宜州的木材,全部都在此聚集,扬州的海商们也带来了从海外运来的香料,珠宝,粮食,在等待海船下水的时候在此和各地的商人交易着,而且财大气粗的他们从来要的都是大宗货物,等着船厂的海船一拿到手,立马就地装上茶叶和瓷器,满船满船的拉走,过鄱阳湖去长江,直接东流出海,驶向遥远的国度,连家都不用回。
这里的一切繁荣本来都是属于长山岛的。只是现在……
许辰收回了望向西北方的视线,那里的灯光的确很迷人,只是尚不属于自己,官船已经离港,郑泰率领的三艘改装渔船也早在前方等候,自己的路尚在眼前,还需要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