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胤的眼神,准确地从彩楼上方扫过,只看见一个女子,半遮着面纱,似乎正在向他抛媚眼。
宫胤皱了皱眉,他看一眼就知道这女人不会武功,没有威胁。那刚才的警兆从何而来?
心中终究有些怪异的感觉,他想了想,手一抬,接住了景横波的手,轻轻一跃。
景横波目瞪口呆看着他真的上了台。
大神就是大神,虽然各种不愿,真上了台也从容自若。不需要人请,一旋身就在坐花娘娘位置上坐了,那神情姿态,宛如登上他玉照宫的宝座。
随即他下巴一抬,不理忽然寂静的百姓,对着已经傻了的景横波,淡淡道:“跳吧。”
……
景横波傻了三秒。
拉他不过是个玩笑,脚指头想也知道宫胤不会配合,但此刻他竟然真的端端正正坐那扮演起“坐花娘娘”。
是昨晚梦还没醒么?
她在那发傻,百姓却兴奋了,此时众人才看清楚宫胤容貌,顿觉哪怕是个男人,也比刚才的“坐花娘娘”美上百倍。有种人的姿容风神,足以让世间脂粉都黯然失色。
众人瞧瞧他,再瞧瞧景横波,忽然都觉得,虽然两人容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可当真算得上旗鼓相当,风华互补,满满奇妙的协调感。
“跳啊!跳啊!”人群鼓噪,一波波人头黑压压如潮水般向上涌。
景横波忽然笑了。
蓦然腿一扬,招牌式一字型大劈叉,贴上了彩柱!
百姓们张大嘴,一霎震惊之后,哗地一声狂呼乱叫。
“好身段!”
注意力还在四周的宫胤,一转眼,呆了呆。
女子身体延展成一竖直线,拉扯得长腿更长腰肢更细紧凑处更紧跌宕处更跌宕,长发流水般泻落,如春日柳枝,拂过曲线的起伏。让人很难想象人体可如此柔韧,仿佛指尖一招便可掌中作舞,如飞天锦绦浮沉曼妙。
这才是展现惊心动魄身材的最神秘角度。
一瞬间所有眼睛都似着了火。女子们是嫉妒的火,男子们是欲望的火,大神……
大神是生气的火。
这样的姿势……!
“坐花娘娘”坐不住了,一拂袖要起身,景横波身子已经蛇一般从柱子上褪了下来,风一般地旋到他面前,身子一弯已经把住了椅子的扶手。
宫胤顿住了。
从他的角度,此刻景横波正把某沟深缝紧一线天送到他眼前……
景横波低低一笑,手指掠起,轻巧地从他喉结上掠过,随即一个曼妙转身,衣裙系带拂过他鼻尖,她一个斜斜倒翻,勾住了他的脖子,芙蓉面柔软似贴面,桃花眼瞥来如流水,长发梦一般地散在他肩上。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宫胤整个人却似乎都僵了……
她忽然调皮地对他一笑,笑得他心中一震,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应付得了波谲云诡,习惯得了尔虞我诈,见腻了生死之争,翻弄了朝堂争霸,此刻,却不知道如何应对一个女子明媚的眼波,和柔软的双臂。
她却已经低低地哼唱起来。
“onlyyou……”
古怪的调子,古怪的发音,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从她带三分笑意,三分戏谑,三分认真,又三分古怪的眸光里,感觉出这句歌词,定然与众不同。
舞者和观者暗潮涌动,眉来眼去,围观者早已激动。
众人何曾见过这样的舞蹈?就算伶人出身的小凤凰,所谓的惊艳妖舞,也不过做几个柔软动作而已。
谁想过美人绕身舞的撩拨和风情?似一朵牡丹滟滟盛开在一团粉色的雾气里,以香气作无言的邀请。
而众人又何尝见过宫胤这样的气度?一个男子端坐于坐花娘娘座上,却让人忘记这样的尴尬,恍惚里只觉仿佛被他于云端傲然相望。
一半人想把妖艳作舞的女子拉下来,自己坐进“娘娘”的怀里去;一半人想把“娘娘”拉下来,让妖艳作舞的女子坐到自己怀里去。
……
“这是什么样的舞,我要学!”天南王目光灼灼,身子几乎探到窗外,激动地指住景横波,“拿下她!”
想了想,眼角一瞥那已经走开的黑衣人,又指了指宫胤,悄声道:“出动供奉们,拿下他!”
……
黑衣人背对窗户,似乎沉思半晌,也向底下人群,打了个手势。
日光掠过他唇角,似笑非笑却令人觉得微冷的笑容。
耶律祁。
……
“你是我的小苹果……”景横波似笑非笑,手指去挑宫胤的下巴,宫胤微微一让,她已经娇笑着旋了开去,一抬手在彩柱上摘了两朵绢花,一支叼着,一支拈着,风一般地舞了过来,将花抛向宫胤膝头。
“给我!给我!”一大群男人跳了起来,恨不得扑上彩车来接。
宫胤抬手,似乎是要接,手却越过了绢花,一把拉住了正要再次旋身舞走的景横波,“别跳了!走!”
景横波被他拉得身子向后一转,风中倾倒的旗一般,落入他怀中。
她此时正微微仰起脸,唇角斜斜叼着一朵绢制的杜鹃花,花做得精致,还以细小珍珠做成露珠点缀,在日光下光芒闪亮,却不如她眸光一段风流光彩,胜过天边霓虹。
人比花娇。
双目对视,她眼底似有春雨濛濛,染了这有情天地,宫胤清明的眼神,也微微迷失一霎。
就这一霎。
忽然数条人影从人群中窜起,鹰隼般黄色的影子一掠三丈,眨眼落于高台,其中一人劈手一抓,将景横波抓在手里,立即风筝般向后退去。
另有四个黄衣人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宫胤身侧,其中一个矮胖子,一出手就截断了宫胤欲待去拉景横波的手。
白影一闪,伴随一声冷笑,宫胤鬼魅般已经出了包围圈,衣袖一挥,抓住景横波的人便被挥跌出三丈,宫胤从容一手搭上了景横波肩头。
“走!”他道。
景横波正要瞬移,忽然眼角余光看见前方黑影一闪,似乎一人鬼鬼祟祟从人群掠过,手中暗黑色的物体一抬——
“小心!”她尖叫,抱住宫胤向后急倒。
暗器正对着她和宫胤的方向,这个姿势,会将她先打成筛子,再穿透宫胤。
她并非想不到,只是一霎间来不及想。
一股大力涌来,生生改变了她的姿势,将她斜斜推向一边,景横波砰然倒地,骨碌碌滚出去,一眼看见宫胤已经远远跃起,立在彩色柱子的顶端,稍稍放心。
她无意中一侧头,看见人群中那个似乎熟悉的背影,惊叫一声:“耶律祁!”
宫胤抬头,目光一凝,那人立即抛掉暗器,闪身就跑,他身侧几条黑衣人影电射而起,冲向宫胤试图阻挡。
宫胤衣袖一甩,其中两人便惨号着远远坠落。
人影连闪,最初出来的几个黄衣人闪身而出,挡向宫胤,却丝毫不能阻止宫胤,白影如电一闪,宫胤已经即将脱离他们的包围圈。
骨碌碌一阵乱滚的景横波稍稍放心,眼看将要滚下彩车,她盘算着等站直身子,立即瞬移逃走,没有她做牵绊,宫胤立即就可以去追杀耶律祁。
“砰。”她落下了彩车。
却没有如预料般落在坚硬的地上。
触感温软而又有弹性,似一双有力臂膀,将她稳稳托住。
她心中一沉,隐约有不好预感,随即她听见一个要命的熟悉声音,在她耳边轻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的陛下。”
耶律祁!
景横波第一反应就是大喊,她要求救,宫胤就在附近,宫胤的护卫也一定在附近!
然而一双柔软如春风的手在她身上轻轻一拂,她就再也喊不出来了,甚至觉得浑身如被无形的绳索绑紧,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彩车忽然动了,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推动,轰地一声撞进了路边一家民居。碎裂的砖瓦木棚倾斜下来,遮住了他人的视线,也挡住了追逐的路途。
彩车移动撞向墙壁时,耶律祁抱着她同时移动,黑色的身影如鱼般,借着彩车的掩护滑入室内,再抱着景横波穿窗而出。
他出去的同时,屋子里的几个窗子,同时射出几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手中也抱着物体的人。往各个方向去了。
景横波暗叹一声国师们都很狡猾。
耶律祁被追杀中,依旧不知道有多少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