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约定好的时辰,虎子如约将月船也带到了弦月楼来。
月船与店小二、雪姬照面时,兰芽都仔仔细细打量过他们三人的神色。店小二与雪姬对月船,都是一脸的狐疑;反观月船倒是神色淡然。
兰芽便将虎子扯到一边,悄然问:“自我出门,这月船可有半点异动?”
虎子说并无。
兰芽便笑对月船:“道长,我与你引荐一位姐姐。”
兰芽冲雪姬眨眼,雪姬便依兰芽吩咐,妖娆而来。莲步姗姗,到月船面前盈盈一拜,粉颈将垂不垂,一双媚眼儿已然飘上月船的脸……莺声燕语道:“见过道长。候”
月船的一把魂魄,登时飞了。
演这样的戏码,雪姬原比兰芽不知高深多少倍。兰芽从旁瞧着热,忍不住抿嘴笑。目光故意从虎子面上扫过,看虎子又是什么表现。
以雪姬的道行,但凡是个男人见了就没有能把持淡定的,就连兰芽自己都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呢,却没想到虎子只是冷冷回瞪她一眼。
兰芽不甘心,吐舌唇语道:“你装。”
虎子也同样回以唇语,面色冷冷道:“我、不、喜、欢、女、人。”
呸!
兰芽忍不住笑,心下却也渐渐怆然起来。她当然不信虎子真的不喜欢女人,她只是担心因她之故,会让虎子于错路上越走越远。
她便敛了笑,看情形也差不多了,便走向月船去,道:“道长可真狠心。这金陵六朝的繁华,秦淮河畔的纸醉金迷,道长这本不该在红尘当中的却享受了个遍。反观我姐弟二人,纵然天生为狐,却半点沾不到……道长你说,这可公平?”
月船脸色一白,急忙作揖:“二位地仙,小道着实不知哪里得罪过狐族。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二位怎地就不肯放过小道呢?”
兰芽与雪姬相视一笑,眼角轻挑道:“是啊,就是你得罪过我狐族。至于你在哪里得罪过,那就要追溯你的前世了。怎地,难道你不记得了?或者也是你与我姐弟有缘,今生注定纠葛不休。”
“前世?”月船都要哭了:“小道修仙不足,尚未羽化登仙,如何能看到前世?唉,算了算了,既然二位地仙都如此说了,小道也不敢不信。小道是认了命了,只求二位地仙早早心满意足,早些饶了小道去。”
兰芽又耸起小拳头,认真看着只的指甲,含笑道:“嗯。我与姐姐原本也只爱慕浮华,倒看不上你这样儿的。只要借由你,攀得上贵人,自然舍你而高就了。”
月船结巴:“贵、贵贵贵人?”
兰芽咯咯一笑:“少装糊涂!”兰芽妙目微微凉了下来:“再说,倘若我们想要自己结交,凭我们的法力,什么事办不到?既然用不到你,你就是个废物——废物,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
月船吓得噗通跪地:“小道不敢隐瞒,不敢隐瞒了!没错,守备府少爷魏强听说有狐仙下界,已然央着小道想要一见。只是小道担心狐仙抢了小道的财路,于是小道才一直敷衍着没有答应。”
兰芽咯咯一笑:“你说了实话就好!再说,就凭你这点神棍的本事,又如何能让那二位称心如意?到时候少不得我与姐姐施法,才能保全你的性命,否则那位守备大人还不要了你的狗命?”
月船抖如筛糠:“还求,还求二位地仙救命!”
兰芽朝雪姬抛了个媚眼儿:“姐姐,咱们姐弟就陪他走这一遭吧。”
月船哆哆嗦嗦问:“可,可是,如何走?”
兰芽便笑了,蹲下来就着他的眼睛道:“道长曾说过聪明话儿,此刻怎地全都忘了?”
月船惊愕:“什么聪明话儿?”
兰芽咯咯笑,拍了拍月船肩膀:“道长当日初见本仙,便说本仙好相貌,像足了天尊身边儿的仙童……难道你忘了?”
月船呆愣问:“说过。可是,那又怎样?”
兰芽莞尔一笑:“真笨。那本仙索性就扮成你这位仙道身边儿的童子,陪着道长一同进守备府好了!”
虎子一把将兰芽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若当真要去,我必得陪着你去。”
兰芽心下燠暖,却俏皮地笑:“你也去?你扮成什么?难不成你这大块头,也扮成仙童去?不成的呀。”
虎子咬牙:“总之,我不能眼睁睁在外头看着你涉险!”
兰芽伸手轻轻握住虎子的手:“不会的。我既带你来南京,便是要你帮我办事。所有我最不放心的事,都得由你亲自来办,我才能安心。这回还是如此——我将雪姬交给你。待得我给你信号,你便用你爬墙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送雪姬进府。只有天外飞来,他们才会相信。”
兰芽跟虎子说话的当儿,雪姬自觉缠着月船说话,不让月船留意他们两个那边。待得瞧兰芽说差不多了,她这才扭着腰向门外去:“解手。你们一屋子的男人,谁都别跟来。”
兰芽盯着她,缓缓一笑:“好。姐姐速去
速回。”
雪姬出了门,冲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午后兰芽又开了一间房,让虎子看着月船,在那边等着。她由雪姬帮着妆扮成道童。
一边妆扮,兰芽便缓缓道:“雪姬又与小二哥藏了什么秘密?”
雪姬笑:“公子这般耳聪目明,属下哪敢欺瞒?属下不过背过虎爷和月船,私下叫小二哥去取合适的道袍来罢了。”
妆扮渐成,兰芽望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愣。
只见镜中人莲冠高竖,鹤氅翩然。莲冠之上虽然没有月船那般金鳞晃眼,却莲瓣清雅,栩栩如生。那鹤衣就更是轻如羽毛,行动之间已是飘然若翔。
而在这样一套道服映衬之下,她手执纯白廛尾,便面如玉雕,唇似瑚珠。好看得,让她自己都不敢直视。
她便讷讷问:“什么叫合适的道袍?雪姬,这道袍,你究竟是让小二哥从哪儿得来的!”
雪姬咯咯一笑:“公子已然想到了,又何必再问?”
兰芽捉着衣襟,抑住心跳:“当真是,大人的?”
“嗯。”雪姬轻轻一叹:“公子的身量比不得大人,于是这套道袍不是大人如今的,而是当年的。那年大人还小,就已代表皇上来南京参加道宫重建大典。那时的大人……端庄威严,翩然若仙,让南京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不自禁跪倒脚下……”
说到当年盛景,雪姬已是神往。兰芽没打断她,只望着她的神色,也跟着悄然想象了一下那时司夜染的模样。
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以为她相像不到他的模样,可事实是——她清晰地看见了他。
高天碧蓝,他粉面如玉,紧抿红唇。一双眼瞳宛若月光下的湖面,银光潋滟,湛湛地直直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