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十,立秋。
农谚有云,立秋布雨,五谷丰登,可今日仍然骄阳当空,炙浪翻腾,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一丝风,明净得如同一面镜子。
天地之中,惟余火*热,热得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叫人忍无可忍,仿佛上天降下一场大火,要将地上一切的美丑善恶焚烧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可怕的死寂与廓寥,又似乎暗蕴着某些莫名不测的凶险与诡恶。
在霸道无匹的热浪肆虐之下,小小的y市如同一只趴伏在地颤粟不已的小动物,似乎不堪如此炙烤,生怕一点即燃。
站在城市中央广场,纵目望去,无一不是白花花的灿光,锥人眼目,不敢逼视。
不远处柏油马路上的空气因温度极高而变得有些诡异般的扭曲变形,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热腥气味,在黑膏油腻的路面上四处漫延,让人望而却步。
上午十点正时,y市中心商业圈的开远雄踞大厦工地上,搬运工聂隐正拖着一辆用正三轮摩托车的车厢改装成的大斗车,里面堆满了残材废料的建筑垃圾,走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发出令人心烦的剌耳吱叫声,朝一溜围墙边上垃圾堆行去。
瞧着那两只宽大厚实的轮胎被压扁扁的,稍有点眼力的人目测之下,就可推算出这一大斗车垃圾的重量至少在千斤以上。
原本宽阔平坦的水泥路面被沉重的重型灌浆车辗轧得满是坑洼,极是难行,而载满垃圾的大斗车也笨重得让普通人难以撼动,但聂隐丝毫没感到寸步难行,反而生龙活虎般的步伐沉稳动作流畅。
今天他和另外六名工友要在傍晚下班之前,把大厦五到十层的建筑垃圾全部清理干净,因为明天砌地面磁砖的施工队要进场,他们要做好每个楼层的清扫工作,以配合施工队进场。
现在,他们已清理完两层半,还剩三层半没清,预计提前完成任务。
他们分工很细,聂隐专注于送到地面上堆积如山的垃圾拖运,二名工友负责在升降机内进行楼层垃圾的倒换与堆放,另四名工友则在楼层里面清理成堆,装上每台小斗车里面。
七个人中,只有聂隐干活的方式最简单,可份量也最沉重,工作强度也是最大,因为他一个人要同时应付六名工友的工作进度,并且连继不断,可想而知压力有多么大。
并且,貌似楼上六名工友极是卖力工作的样子,不时有垃圾通过升降梯运下楼来,堆成小山,不让聂隐有喘气的工夫。
他们六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手脚麻利,做事的速度如流水行云般流畅,仿佛故意在整聂隐似的。
但看聂隐那轻松自如的模样与潇洒落拓的动作,就知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所谓工友们正大汗淋漓卖力劳作所造成的压力。
并且在他那张被锥目阳光晒得如同乡下腊肉般黝黑发亮的国字脸庞上,时不时地浮现出一丝会心的笑意,自信,骄傲,甚至有些自大,同时也颇有些嘲笑与戏弄的意味。
因为他们七人正在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比赛规则是他聂隐一个人挑战楼上六名工友,双方都不能耽误对方的工作进度。
若是哪方人员的工作量没能跟得上比赛进度,就算输,输的那方就得在下班之后请赢的那方人的客,至于是几包价格低廉味道难闻的劣质烟卷,还是几瓶喝到口里象用刀子割喉咙的高度酒精酒,或者用自来水与糖精混合些碳酸加工而成的汽水或豆奶,就另当别论了。
战利品的种类当然是由得胜方提出和选择,输方必须服从。
当然,大伙都是一群知根知底的工地民工,不会味着良心狮子大开口般提出超出民工自身购买能力的战利品,都知道大家赚几个血汗钱不容易,尤其是这种要人命没商量的高温天气。
不过象烟酒汽水之类的东西吃多了也乏了口中的味道,没什么吸引力,所以就有新的项目出现。
譬如派一个人麻利地溜到街角边上的新*疆小贩那儿来几串小烧烤,或到瓜果摊子买几片切好的西瓜坐在马路上边吃边扫视着从眼前路过的穿各色超短裙露出雪白**的妹眉们,同时用乡下土话互相议论哪个腿长象鹭鸶,哪个肤色白腻如油脂,哪儿脸庞漂亮如白荷。
或者到街对面拐过几条路灯昏黄的小巷子就能找到一间小小的录像厅,很老旧的那种,但放映的片子经常更新,并且大都是岛国引进来的男女赤搏片,或者很鸡血的山姆大叔枪战片,或故事情节很烂对白很苍白结局很狗血的武侠片。
这些似乎很是对那些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更没有什么生活激情的工地民工的口味,尽管录像厅里面各种条件简陋得有些寒酸,但人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种最容易刺激男人原始本能的撩人画面出现,很快俘虏了民工早已干渴的心灵,而那嘤咛shenyin声如有形之质穿透坚*硬的荧屏,直扑向民工们双耳,声声如乡下粗糙的草把子般硬扎扎地刺进他们内心深处,无情地来回搓揉,把本来空旷寂寥的一颗心搅得一团稀乱,把血管的热血搅混如大河般奔流不息,把一双双饥饿难耐的眼睛给晃得迷*离,继而痴狂亢奋,而下面早已个个如扯起拱篷般,有的甚至如小山峰般雄伟壮观。
有些民工甚至还没等到录像放完,就直奔出来,如百米冲!刺般径直奔赴不远处一间正亮着粉红色灯光的休闲屋,直叫人怀疑这间录像厅与那间休闲屋是不是同一个老板开的一条龙服务,专门针对这些民工进行细微体贴的美好服务。
想起那般风光的情景,聂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并且有些变了味道。
那种地方他也去过,若没去过,就证明他身体有些不正常了,要知道他也是一个风华正茂热血奔腾的小伙子,并且身体强壮得几近变*态,今年才二十二岁,在这样金子般的年华,若是没有那种兴趣,岂非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不过他还算自制力强大,在那种妖惑人心画面前,周围工友们都忍无可忍地要找个突破口进行发泄一番时,他还能只是在眼看心动口干舌燥小弟钢硬的情况下,仍保持着老僧入定一动不动的姿态,这样的定力很是让那些自制力极差的工友们笑话他的那个小弟没有用,是个举不起的男人,但他仍是一笑而过,不与他们计较。
在他心目中,如果就这样太草率地将自已的第一次交给路边小店,那才是人生最大的遗憾与悲哀,也是一种对自己极为不负责任的生活态度。
因为这样,他才鄙视那些同类的工友们,暗笑他们白天所赚的血汗钱一到晚上全都流进了休闲屋的小姐们温柔乡里,鄙视过后又深深同情他们的处境,工人们风里来,雨里去,赚个辛苦血汗钱也不容易,若有条件,谁愿意去留恋路边小店的看似热情实则冷漠的温存。
同时他内心深处又极是渴望着那种活色生香激情昂扬的场面什么时候能够突然降临自已身上,让自已也早日摆脱处男这ding看似风光无比但着实痛苦无比的大帽子,也省得让人老是笑话不是男人。
所以今天的比赛,他必须一定决然要赢,他要让输者为今晚的录像节目埋单。
他决定了。
他又有好几天没去看录像了,男女赤搏战的那种,岛国上演的,那叫个精彩绝伦,先不说别的,至少可以为他做个启蒙的课程吧。
此时,细心的人若仔细瞧清楚他那脸上的笑容,尤其是那双微眯的狭长眼眸中,仿佛有些坏坏的意味在流曳,根本不是那种在工地上累得要死要活的民工特有的疲惫而无奈的苦笑,而是那种偷看了女人洗澡而回味无穷想入菲菲的猥琐笑容。
尽管天空中阳光很毒,温度很炙热,身上汗水淋漓未曾干,手头上的工作也繁重,但这些还是不能让这种充满自信的坏坏笑容消失,反而越来越浓烈。
似乎胜利在望,也似乎隐隐听到女人那令人窒息得心慌慌的柔媚入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时身体某处也悄然起了变化。
…………
嘀嘀数声汽车鸣笛传来,随即嘭的沉闷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坑里,然后一阵猛踩油门的轰隆之声,之后嘎然而止,四周安静。
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了聂隐回味无穷的思绪,不禁有些着恼,循声望去。
进工地大门口一段宽阔的水泥路面上,两台小车刚刚会完车,一台黑色广本雅阁轻轰着油门快速驶出涂有“开远建设”字样的蓝漆大门,另一台簇新得连牌照都没上的银灰色760l宝马车却斜斜地停在离门口三十米的地方一动不动,车身后左侧明显低矮下去,看样子是左后轮胎掉进泥坑里。巨*大的车身如一只银色的大甲壳虫一样趴在那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守门卫的老刘从大门口边上传达室走出来,看见是一台宝马车停在路边,心知来头不小,赶紧走上前打着招呼:“车撞着哪儿,是轮胎掉进坑里了,没伤着人吧?”脸上甚是一副关心的样子。
虽然来往工地上的车辆不泛豪华小车,但象这样高档次的并且还没上牌照的豪华新车居然在工地上出事,这可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