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随穆国公夫人赶到鸡鸣斋,此时鸡鸣斋内外都上了锁,穆国公夫人只能在门外喊话。
鸡鸣斋中的下人忙向季无忧回禀,季无忧先是一愣。继而感动的跑出房门,向院外喊道:“舅妈,三婶不用担心,我们没事,无忌一定会好起来的。”
穆国公夫人忙道:“无忧,要照顾好弟弟,可也不能不顾着自己,外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舅妈和你三婶帮着照看,保管你进去时什么样出来时还是什么样。”
叶氏则急急叫道:“无忧,你快让人开门放三婶进去,三婶来照顾你们。”
季无忧忙道:“三婶的心意无忧明白,无忌这里照顾的人尽够了,三婶,你帮舅妈一起照应着王府,无忧心里就越发踏实了。”季无忧知道穆国公夫人管着偌大的穆国公府,并不能长时间住在王府之中,倒是三婶叶氏能走的开,故而有此一说。
叶氏急的不行,忙忙对穆国公夫人说道:“郡主,您快帮我说说话,无忧还是个孩子,她怎么能撑的住,我好歹是个大人,便是体力上也比无忧强的多,回头无忧再累病了可怎么是好!”
穆国公夫人摇了摇头道:“无忧这孩子性子犟,她说不开门必不会开门的,季夫人,就按无忧说的,替她照顾好王府,不叫这孩子心挂两处吧。你且看着,鸡鸣斋一天不解禁,这王府里便一天不会消停。”
叶氏如何不明白穆国公夫人的言外之意,她说的不就是靖国公府里那让人不省心的婆婆么。想到极品的陈老夫人,叶氏顿觉头大如斗。
靖国公府如今没了那么迅捷的消息通道,在鸡鸣斋被封锁的第二天,季重慎才得了消息,赶紧回府告诉给陈老夫人。意欲趁这个机会掌握住忠勇郡王府。
陈老夫人听完季重慎的话,脸上神情很是古怪,她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让季重慎回房,季重慎大为不解,忙凑上前道:“母亲,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若是错过可就再没也有了。”
陈老夫人不耐烦的说道:“你不必多言,老身自有主张,退下吧。”
季重慎有些困惑的退下,他一回到欣泰院中,便见柳氏身边的大丫鬟双喜满脸带笑的迎上前来,曲膝行礼道:“奴婢请老爷安,给老爷道喜。”
季重慎有些糊涂,皱眉问道:“老爷我有什么喜事?”
双喜笑道:“请老爷进房一问夫人便知。”
季重慎匆匆走入上房,只见柳氏半卧在床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一个劲儿的笑,柳氏的脸上也红红的,不过应该不是擦的胭脂,胭脂的红没有这么自然。
季重慎见柳氏躺着不动,只是看着自己笑,一双手稳稳的护住小腹,不由惊喜的叫道:“你有喜了?”
柳氏点点头,眼中几乎泛起了泪花,轻声道:“是,妾身有喜了,刚刚请过大夫诊脉,已经一个多月了。”
季重慎不由松了口气,坐到柳氏身边揽住她的肩,笑着说道:“有喜了好,你好生将养着身子,给老爷我生个大胖小子。”
柳氏笑着点头道:“但愿如老爷吉言,这一胎能生个儿子。”
季重慎忙道:“一定是儿子,一定是儿子。”他一时高兴,便将季无忌见喜之事忘到脑后,只欢喜着自己要有嫡子了,而且再也不用日日歇在上房,又可以到西跨院风流快活。
季重慎乐了一阵子才问道:“可曾向母亲报喜?”
柳氏轻轻摇头低低道:“妾身想第一个告诉老爷。”
季重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做的对,回头我亲自去向母亲道喜,你躺着别动好好养胎,从今往后别的都不要想,安心养胎把儿子生下来要紧。”
柳氏欢喜的糊涂了,也没在意季重慎话中的玄机,只点头应了,闭上眼睛靠在季重慎的肩头,想象着儿子的模样,她却不知道季重慎此时人在这里,心早就飞到西跨院去了。
季重慎去慈萱堂向陈老夫人报喜之时,陈老夫人刚刚把邓嬷嬷打发出去,命她去寻吴道婆报信。当初吴道婆曾经留过话,说是季无忌遇劫之时一定要立刻通知于她。
想到吴道婆道行越来越深,陈老夫人也越发的相信她了。她相信借吴道婆之力,必能制季无忌于死地。此时陈老夫人绝不去想季无忌还是她的承重孙,她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如何让她自己风风光光的活下去。
一心想着如何置季无忌于死地的陈老夫人在听说二儿媳妇柳氏怀了身孕之后,并没表现出太多的惊喜,只是循例赏赐一番,叫柳氏好生养胎,便再没有别的了。这让季重慎非常失望,他还以为母亲高兴之下会多赏赐些好东西,好歹能让他手里宽裕些。如今柳氏虽然是当家夫人,可是靖国公府的财权却牢牢掌控在陈老夫人手中,季重慎手中并不宽裕,除了偷偷拿些东西出去当了换钱之外,季重慎就再没别的进项了。
邓嬷嬷去报了信,吴道婆立刻收拾了几样法器跟邓嬷嬷前往靖国公府。这一来一回天色也黑了下来,吴道婆便在夜幕遮掩之下悄悄进了慈萱堂的小佛堂。
陈老夫人听说吴道婆已经到来,忙屏退众人去了小佛堂。吴道婆一见她便问道:“老夫人可有季无忌的头毛指甲等物?”
陈老夫人摇头道:“已经分府三年,如何还能有这等东西。仙姑,不能用别的替代么?”
吴道婆一双扫帚眉紧紧拧了起来,她想了片刻后方说道:“也不是一定不能替代,只是这替代之物却不好找,须得与季无忌有血亲,八字还要相配,而且取替代之物那人还会受到反噬,甚至有血光之灾。”
陈老夫人立刻想到了季无忧,她咬牙说道:“若论血亲,只有季无忧与他最亲。”
岂料吴道婆坚决摇头道:“不可不可,贫道说过,季无忧十五岁之前决不可有任何危险。老夫人另选他人。”
陈老夫人皱眉想了半天,低低道:“当今皇后,太子,大公主都是血亲之人。”
吴道婆冷道:“皇家之人都有龙气护体,也不可动。”
陈老夫人又道:“那就是季光慎和他两个孩子。季光慎在漠南,他的头发指甲不易得,那两个小的倒在京城,想想法子还是能弄到的。”
吴道婆皱眉道:“你且去弄,回头将那两个孩子的八字写下,贫道需得推演一番。”
陈老夫人立刻道:“老身这里只有如姐儿的八字,扬哥儿的没有,仙姑请先推演如姐儿的,明日一早老身便去将他们的头发指甲连同扬哥儿的八字一起拿回来。”
吴道婆看着陈老夫人,半晌之后冷声道:“其实季重慎和他的儿子同季无忌的血缘更近些,不过是老夫人舍不得罢了。”
陈老夫人闻言立刻低声叫道:“老身只重慎这一个儿子,如何能让他以身涉险,这绝对不行。”
吴道婆冷冷道:“那季延云呢?”
陈老夫人沉默许久,方才缓缓说道:“若别人的都不行,也就只能用他的了。”
吴道婆这才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陈老夫人将季维如和季延云的八字写下来,她好慢慢的批算。
次日一早,吴道婆便告诉陈老夫人,说是季维如的八字不合,她的头发指甲没有用。倒是季延云的比较合适。
陈老夫人吃了一惊,忙说道:“老身这便去取扬哥儿的八字和头发指甲,仙姑还是批过他的再看吧,或许他的比延哥儿更合适。”
吴道婆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要快,如果今日子时之前不能摆阵做法,这法子便行不得了。”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命人传了轿子立刻前往帽儿胡同去拿季维扬的八字和头发指甲。
陈老夫人赶到帽儿胡同,却见季府大门紧锁,连个看门的下人都没有。陈老夫人忙命管家四处打听,却因叶氏走的急,而看门的老苍头福伯忽然得到乡下儿子生病的消息,也急急带着小孙子回了乡下,是以周围的邻居谁也不知道季府的消息。
邓嬷嬷在一旁想了一会儿,对陈老夫人轻声说道:“老夫人,您看三夫人会不会是去了王府,奴婢听说三夫人同王府走的极近。小王爷出了事,三夫人按理说一定会去的。”
陈老夫人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快去郡王府。”
到了郡王府,叶氏得报忙出来迎接,陈老夫人看到叶氏方才松了口气,急急问道:“扬哥儿可跟你过来了?”
叶氏一愣,季维扬自出生至近也有三年了,这可是陈老夫人头一次问起他。叶氏不能不暗自警惕,她心中暗暗思量有了主意,悄悄捏了捏扶着自己的丫鬟海棠,然后浅笑说道:“回老夫人,原本扬哥儿是跟着妾身的,可是昨日严老夫人见了扬哥儿爱的不行,又因妾身这里忙顾不过来,严老夫人便将扬哥儿带去卫国公府了,说是替妾身照顾几天,等小王爷大安之后再把扬哥儿送回来。”
叶氏的话一说完,海棠便悄悄松了手,趁陈老夫人不注意去了王府后院。季维扬根本没有被严老夫人带到卫国公府,一切都是叶氏编出来的,为的就是从根上断绝陈老夫人打扬哥儿主意的可能。
听完叶氏之言,陈老夫人脸色便难看了许多,她重重哼了一声,责难道:“你既顾不过来,如何不把扬哥儿送回府中由老身替你照看着,难道老身这个祖母还比不得外四路之人。”
“陈老夫人还记得自己是做祖母的呀?”一声夸张的惊呼响起,陈老夫人抬眼看去,只见满脸讥诮之色的穆国公夫人快步走了过来。
不等陈老夫人说话,穆国公夫人便飞快的说道:“身为祖母,陈老夫人自进王府大门到现在,可曾问过一声无忌病情如何,无忧的身子又怎么样?”
穆国公夫人的声音极大,让那些被主子们打发来问候无忧姐弟的各府下人们听了个真切,她们回去之后必要向各自的主子回禀,陈老夫人的名声又要创下新低了。身为祖母,却在孙儿生病的第三天才登门,上门之后连一声问候之言都没有,这事儿是个人都做不出来,所有听到穆国公夫人之言的仆妇们立刻向陈老夫人投以鄙夷的目光。
陈老夫人尴尬极了,她瞪着穆国公夫人气道:“乐宜郡主,你休要欺人太甚!”
穆国公夫人却冷声道:“本宫欺人太甚?难道本宫所言不是事实?事实如何是个有眼睛有耳朵的都能看到听到,也不必本宫多说什么。”
陈老夫人气的直哆嗦,穆国公夫人却不理会,只喝道:“来人,小王爷生病,郡王府没工夫招待客人,速速请陈老夫人出府。”
万三行立刻大声称是,大步走到陈老夫人面前,板着脸冷冷道:“老夫人请。”
陈老夫人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叶氏,愤愤叫道:“好你个叶氏,竟然如此不敬婆母,老身要告你不孝!”
叶氏叹了口气,走上前淡然说道:“婆母大人要告妾身不孝,妾身不敢说什么,只是今日之事见证之人众多,婆母告之前一定要想清楚,我大燕律对于诬告之人,素来都要判重罪的。”
穆国公夫人将手搭在叶氏的肩上,用眼神威胁陈老夫人,沉声说道:“若陈老夫人一定要告,本宫必定为季夫人做证,决不叫你受无妄之灾。”
万三行再次站到陈老夫人面前,黑沉着脸冷冷道:“老夫人请!”
陈老夫人见情势比人强,不得不恨恨转身走出忠勇郡王府,心中将叶氏和穆国公夫人恨了个贼死。她拿不到季维扬的头发指甲,便是得了他的八字也没有用。何况叶氏防的紧,她连八字都不曾拿到。时间已近午时,陈老夫人却没有丝毫办法接近季维扬,她只有舍弃养在慈萱堂小半年,很是乖巧听话的季延云。
回到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命人将季延云带到上房,亲自给季延云剪了并不长的指甲,又从他的颈后剪下一小撮头发,季延云始终都极为乖巧听话,祖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连一个字都不会多问。陈老夫人将指甲和头发小心的用帕子包起来,然后紧紧的抱住季延云,口中喃喃念叨着,季延云也不知道祖母念叨的是什么,只是抓着陈老夫人的手仰脸笑着说:“祖母,延哥儿很乖很听话哦!”
陈老夫人眼神一闪,低声问道:“延哥儿可想吃点什么?”
季延云眨着眼睛看着比平日更加和蔼的祖母,小声问道:“祖母,延哥儿想吃菱粉糕,喝果子露。”
陈老夫人立刻道:“好,就给延哥儿吃菱粉糕喝果子露,祖母还叫人给延哥儿蒸酥酪好不好?”
季延云欢喜的直拍手,陈老夫人又抱了他一会儿,终是放开了手,让丫鬟服侍季延云去吃些点心糕饼,若然吴道婆的法术应验,这说不定就是季延云在世上的最后一餐。
将身边服侍之人都打发了,陈老夫人将包着季延云头发指甲的帕子塞到袖中,匆匆去了小佛堂。
吴道婆接过帕子问了一句:“这是谁的头发指甲?”
陈老夫人沉声道:“延哥儿的。”
吴道婆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她掐指算了算时辰,便对陈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回去吧,贫道做法需得六个时辰,明日午时之后再过来。”
陈老夫人点头应了,往外走了几步之后又折返回来问道:“仙姑,可否确保万无一失?”
吴道婆道:“贫道只有五成把握,另五成,便要看季无忌的命数了。若然老夫人能取来季无忌的头发指甲,贫道便能有七成把握。”
陈老夫人默然不语,只静静的走出小佛堂。只是五五之数,她却要陪上唯一养在跟前的孙子,陈老夫人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也多少有些舍不得。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反正柳氏已经有了身孕,若生下个儿子,便可以做嫡长子,如此一来对儿子的官声也是有好处的,季延云到底是姨娘所出的庶子,国公府养了他一场,他也应该为国公府做些贡献。陈老夫人不断的这样暗示自己,等走回慈萱堂上房,她的脸色方才渐渐好转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