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锦歌本就让丰忱突如其来的话语给震呆了,眼前又见两滴清泪顺着丰忱的笑面缓缓滑下,一时间她不禁无措又无言。
丰忱虽然看着锦歌,但他的目光却划破了空气、穿透过时空,回到了他最难以忘却的时候。
“那年,我还是一个十岁的顽童,淘气又不知事。可,我却永远也不会忘掉那个晚上,我和二哥,在我娘和我爹部下的庇护中,连夜奔逃。”
“奔逃?”她爹不是说,五伯在韩总统安排下,派人安安全全的护送他们离开了么?
丰忱眼也不眨,脸上露出一抹嘲讽:“是啊,出京津前,都是很体面的……”
他将目光投向锦歌:“你知道比外贼更可恨的,是谁么?”
锦歌双唇颤了一颤,没出声。
丰忱冷笑道:“是家贼、是那些狗腿子!……最后,两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五个人,其中之三,就是我们母子兄弟三人。”
他冷笑着不再出声,可锦歌却觉得自己,恍恍然地,从他的眼底里看到了当年的情景。
她没有勇气再问下去了,当年之事惨烈到什么情形?这,似乎已经有答案了。
“因为我二舅常年在西南,我娘便安排人将我送到他们跟前儿,待两年之后,我才和二舅一家重回沪市。而那时,我已经更改户籍,成为了丰家最小的孙子。”
泪花隐忍着,亦如让它出现的这个大男孩儿。
他深吸口气:“寄人篱下,远离了京津的繁华。两年时间虽短,却让我知道了,什么叫铅华洗尽、什么叫世态炎凉。”
原本准备了满腹的劝言,此刻皆被丰忱的神色消为泡沫。
沉默。沉默,唯有沉默方能倾述出彼此心中的沉重。
“悦鸣,我其实不想让你被牵连的,若不是你两个哥哥查我,若不是你夜间探到这里,我,永远不会让你知道今天的事儿。”
锦歌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肿,眼皮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然后呢?”
丰忱又笑又叹:“天意如此,你……就当自己做了个梦吧!”
这讨厌的泪。不断模糊住她的眼睛,锦歌的声音带着哽咽:“梦?你是说今晚的事儿,是一场梦;还是……还是说,这些日子都是黄粱一场?”
丰忱突然觉得自己不敢直视她了,愧疚的垂下头,低声叹道:“对、对不起!”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带着劲风的拳头。
眸子紧缩,丰忱拼着脸颊被蹭伤,一个鲤鱼打挺,硬生生躲了过去。
“你、你的手!”丰忱看着锦歌蹭破皮的手背。心疼极了。
锦歌收起泪,冷声:“我才不管是不是梦呢,今儿既叫我知道了,就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
丰忱不住地摇着头:“你拦不住我!……丫头,不要以‘为我好’的名义,来自以为是的阻拦我!”
锦歌却摆出攻击的姿态,大声道:“你出手吧!你想让我熟视无睹,让我看着你走向末路?告诉你,我做不到!我不想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以后。待想起今天时。还要流下悔恨负疚的泪!我不想内疚一辈子!”
丰忱试图劝她:“我在到西南的第一天,就筹划着。我终有一天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锦歌吸吸鼻子:“你这是愚蠢!你这样做有什么用?不就是一个小日本的崽子么?他就是死十遍,日本人照样好好的活着!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这些手上沾着华夏人血的、这些害死韩总统的人,人家照样会活得好好的!干掉一个小子。你这叫什么血债血偿?!”
不知是不是锦歌的话命中了丰忱的心,他的脸色冷了下来:“悦鸣,你不要自以为是!”
锦歌冲着他冷笑:“怎么?我说中了?你不高兴了?你不愚蠢么?……好!我换句话说,你今儿的准备,若能拧下日本天皇的脑袋,若是能把倭奴战犯的心肝肺都剖出来,挂在东京城门上,我绝不拦你!我苏锦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是和你一块儿战死在战场,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可你能吗!能吗!你费劲巴力的,不知会牺牲多少手下的命,还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脱身,还不知道杀得是不是真人……你不愚蠢么?”
丰忱只晃了一下神,锦歌便趁机一个箭步闪过去,两手一推一搏,准备缚住他。
“你!”丰忱又气又怒,这丫头过起招来不要命,她拳拳打向自己面门,招招不留丝毫情意。
看着冷面锦歌,丰忱脑子也蒙了,当即也奋全力相博。
一时间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拳拳相击、脚脚相踢。仓库里虽无声语,却尽是身形搏斗带起的劲风声。
风声呼啸着,卷起阵阵尘灰、激起片片落叶。
“有话就说话,你怎么还暴起啊?”丰忱揉了揉被揍出淤痕的嘴角,苦笑,“你就是揍我,也得有个目的性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锦歌偷着握握酸疼的拳头,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哀嚎,好痛!好痛!
当然,小姑娘面儿上仍不改色:“我只要看着你,就行!等那倒霉玩意儿离开了华夏,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不是,我说……”
深知多说无益,丰忱只能先发制人,他道了一声:“看招儿!”便又和锦歌纠缠起来。
这回,丰忱却是拼尽全力的。一时间,锦歌的优势一下子几乎被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