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祈允灏所说的,圣旨到了即是订了亲,没过两日,定北王就派了大管事前来与老太爷及何苁立商议媒聘细节,因为来头太大,何府上下不得不严阵以待,人家既然连当日整件事来龙去脉都知道,连到达的时间都掐算得恰恰好,难保这府里没有他的眼线,何府上下又怎敢不卯足了劝来应付?于是正月十二毓华出嫁这样的大事,相形之下都显得随意不少。
祈允灏在最后对琉璃说那句话,琉璃并没有听到,苏醒之后见得回到了倚寿园,又见苏姨娘与蕊儿他们三个都在侧,还以为又重生了一回。待蕊儿喜极而泣告诉她已经成了准将军夫人,她不负众望地张嘴变成了石头人。
但是事情确实是这样奇妙地发生了,她想不出所以然,也由不得她对此有什么想法,总而言之,一夜之间她便从准小世子夫人变成了将军夫人,而且根本没办法更改——当然,她也没想更改。虽然她不知道祈允灏为什么娶她,但是有他这棵大树傍身,她好嫁的目的达到了。作为一个再度险些成为陪嫁丫鬟的庶女,要是再对此有什么不满的想法,那未免就太矫情太不知好歹了。
等她花了个把月接受了这一切,开始下床走动时,京中贵妇贵女圈里开始有人向她递帖子发起邀约来了,虽然她还没调整好心态参加,但凡是谁家女眷发起的聚会什么的,总还是不忘往倚寿园递张帖子进来,她也总是会亲笔回复张谢辞过去。
而府里所有人,不但梁氏齐氏聂氏见了她不得不赔出三分笑,就连何苁立,遇见了也少不得和气地问侯几句。琉璃知道他们这都是装出来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她不可能让他们不装,他们也做不到不装。于是琉璃也装着无比感恩的样子,面对每个人也都还是笑着。但浣华却看出来,她的笑容已经一点热度都没有了。
有时候她也很想笑,比如在毓华归宁时,看到她被众人围着说笑捧着、孤零零站在廊下横眉竖眼的样子,虽然知道这份得意其实只是借助于祈允源的莫明其妙,但总归是气着她了。不过她也不急着把她怎么,日后等她进了祈府,她与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斗呢,琉璃不着急。她首要须知道的,应该是祈允灏的动机。只有了解了他娶她的动机,她才能知道自己是真得意还是假得利。
春光灿烂的时候,浣华陪着她进园子散步。问她,恨不恨何府。琉璃摇摇头,说不恨。其实她真恨,真想恨,可是命运又把她推到了这一步,她实在没什么精力去恨它了。接下来的事情,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精力去应付,她知道,不是祈允灏给了她一个名份,她就真的能高枕无忧做她的将军夫人。所以,要说她如今内心里对待何府的心情,是说不清的。
四月里她过生日时,杜睿来了。
几个月不见,他眼窝陷下去了些,原来丰润的脸也尖瘦了。隔着二道门穿堂对看了半日,外头又有车马进来了,琉璃扯了扯嘴角,想说声“小世子好”就走,喉咙却跟生了锈似的,没有声音。何廷玉从车上下来,与他二人分别打了招呼,遂把杜睿让进了吟松院。
就这一面,后来再没见着了。郭遐也不把杜睿的事跟她说,她也不好打听,再一想,打听了又有何用?终归是连朋友也都不是了。终是渐渐地放下,到七月里浣华与林御史的儿子林尉然订亲时,偶尔听到长公主也准备为他订亲的消息,手上一颗琉璃棋子险些落下来,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不曾在乎过他的。
后来也没有见过祈允灏。
虽说订过亲的双方须得避嫌,但是对他这样可以直接带人闯到人家内宅来的人来说,避不避这层嫌真的那么重要吗?琉璃知道他那过后并没有来过府上,只是身边那位近侍李行来过几回,偶然带点消息过来,于是琉璃知道将军阁下如今在营里领了个统领的实差,每日里还是有点事做的。
琉璃当然不是想见他,只是如此一来她就纳闷了,他既然不是冲着她的人来,何苦又大张旗鼓弄上这么一出?搞得如今京城里的人提起何九姑娘,保守的人便不住地摇起脑袋,觉得这庶女出身的九姑娘如此勾三搭四,并不是个选了当贤妻良母的好人选。
当然,这些市井议论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要怎么过往后的日子。可是当真要过了门,外头的议论也代表着名声,一个不挂职不为嫡的儿媳德行上稍微有点不妥也没什么,反正他们是武官出身,外头也不会太苛刻,但她是定北王府嫡长媳,将来可是有袭爵的可能的,作为这个,她的名声一定程度上可代表着整个家族女人的名声,不能不考虑。
冬月时两府把给二人成婚的日子已经商定下来了,就定在后年五月初十,琉璃满十五岁的时候。
于是苏姨娘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着定北王府内宅里一些事情,比如梅夫人与祈允灏的关系,梅夫人与姨娘们的关系,祈允灏兄弟之间的关系,总之能够利用的渠道,她都利用起来了,虽然当中也有许多打听不到的详情。
“姑爷原本没有侍妾,前两个月庆王爷给了他两名侍女,如今作通房丫头放在房里。眼下倒是都还没有怀孕的迹象,就不知这接下来年多会不会有了。”苏姨娘忧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