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有些湿冷,江南洗完澡换上睡衣钻进被子里,靠在chuang头,没有何兮在他身边挤着睡,这张chuang显得宽敞许多。
被子上有一股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可见那个男人在这里存在并非一两天。
窗外夜色冷清,青白色的圆月高挂空中,房间里异常安静,chuang头的小闹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这样沉寂的房间里,就像一口被重重敲击的大钟,每一声都清晰无比。
他在经历一场怎样的笑话。
明明没有不相爱,却要面临无奈的分开,命运怎能如此捉弄一双有情/人呢?
说好举案齐眉,却又劳燕分飞,是他们做错了什么,还是他们不够努力的想走在一起?
他可以原谅何兮啊,只要她愿意回到自己身边,任何事他都可以委曲求全,哪怕是养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小孩。
只要何兮在。
可她为什么不愿回来呢?
江南想不通。
何兮现在睡了吗?她在那里开心吗?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哭?
她会不会想自己,她在靳轩的怀里,会不会想到,自己才是应该哄她入睡的男人。
她是否记得,他说过,今夜一定会回来。
他睡不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窗外,看得久了,忘记眨眼,再回神时,眼泪就抑制不住的落下来。
他像划着独木舟漂泊在海上的人,海面巨浪滔天,小舟岌岌可危,他被狂风席卷,被巨浪拍打,他恐惧,惊慌,他无措,难过,他拼命想要留住的东西,却只能看着它从手中逃走。
他爱何兮,胜过爱自己,闭上眼睛,眼前的画面全部是他们的曾经。
曾经她像小男孩一样站在他身边,像小坦克一样挡在自己面前,她是个凶悍的女孩,独独对他温柔,他记得她的稚嫩的表白,她说,江南,我好像喜欢你。
然后他们便在一起这么多年。
饿到谁都舍不得吃饱饭,冷到相互依偎来取暖,多糟糕也多珍贵的过往,现在轻的,仿佛风一吹就散。
何兮啊,我们的爱情那么坚定,你怎么能这样狠心的放弃呢?
你为什么不回来我身边,我想你,我想见到你,想拥抱你啊……
何兮,我是做梦的吧,我会醒来吧,等我醒了,你一定就在我枕边吧……
可是如果是做梦,为什么这房间里有这样浓重的陌生气息呢?
为什么我会梦到,那么爱我的你,说要放弃……
匈口一阵闷热,江南忽地一把捂住口鼻,舌尖一阵腥甜涌出,他诧异的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沾着鲜红的血液,手指上沾着透明的泪水,悲伤愈发汹涌。
摸去唇边的鲜血,他微微仰头靠向chuang头,手腕无力的垂落在被子上,染着血的薄唇紧紧抿着,眉目如浓墨般深黑,眼泪如同莹透的水晶从眼角倾斜而落,划过他雪白剔透的肌肤,像破碎的星光,不染尘埃的凋落。
仿佛一个白瓷人偶,除了呼吸流泪,他一动不动的一直坐到了凌晨,寂月隐退,朝阳渐起,一口郁结的鲜血,一/夜的百转千回,在一声清浅叹息里粉碎。
他穿上衣服出门,在巷口买了何来喜欢吃的小蛋包送上来放在厨房,恰巧何年起chuang去洗手间,被他碰见。
“何年,你知道靳轩住在哪里吗?”
何年睡意全无,又陷入尴尬之中,“江南,好像你回来的晚了,想找她也想的晚了。”
江南双目通红,这是哭了一/夜的结果,他释然的笑笑,“我就去看看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跟靳轩在一起,我也不会去给她惹麻烦,她能平安就好。”
何年似乎不相信,江南说,“我想看看我女朋友不行吗?我就看看她是不是好好的,不行?”
※※※
时间还太早,纵然天空已经湛蓝明亮,日光还不够刺眼,江南与靳轩家的别墅大门只有一条窄窄的马路之隔,越过围墙,他能看到二楼的几个房间都遮着白色的窗帘。
他不知道何兮住在哪一间,甚至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否住在这里面。
所以他只能这样干巴巴的仰望着,等到日光都变烈。
忽然间,中间那扇落地窗的落地白纱帘动了动,接着被人从左到右的拉开,他看到小小的何兮穿着宽大的男士衬衣,站在窗边挽着窗帘,江南长卷的睫毛微微发颤,悲伤又贪婪的看着她的身影。
何兮抬头看天,视线落下时很轻易的就将他瞥见,她愣住了,怔怔的看着站在街边的江南。
外面起了风,将江南乌黑的短发扬起又落下,他看着她的眉眼仍旧温柔澄澈,毫无责备,良久后,江南对她弯起嘴角,红着双眼对她露出浅浅的微笑,何兮的的手掌死死扒在玻璃窗上,她难过的扁嘴,忍不住落泪。
几乎是同时,江南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可他的嘴角还在上扬着。
他从来没这样自卑过,自卑到没有勇气去按下她的门铃,没有勇气冲进去把她拉走,他很怕听到她拒绝,他宁愿在这里等到她愿意自走出来。
当他不能再确定她是否全心全意爱着自己,他的锋利,他的自信,便如同山崩地裂一样坍塌在他的世界里。
他很卑鄙的企图换取她对于他们爱情的最后一丝怜悯,倘若她舍不得,她一定会狂奔出来,倘若她还爱着,她一定会舍不得。
等啊等,等到他快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等到他的嘴角失去上扬的力气,何兮还趴在窗上看着他哭。
接起姜蓓的来电时,何兮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那是靳轩,他从身后抱住何兮,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贴着她的耳朵安慰软语,吻她脸上的泪水,他像她真真正正堂堂正正的爱人。
江南的拳头渐渐握紧又缓缓松开。
姜蓓说,“你起了吗?我去接你,我们要去我表姐那了。”
“起来了,你等我,我过去找你。”
“你怎么啦?声音怪怪的,感冒了还是哭了?”
江南深深的望了何兮一眼,转身离开,他对电话那端的姜蓓说,“我很好。”
“那我过去接你,你坐车没有我开车方便。”
江南说,“我坐车过去吧,反正以后也坐不了几次了。”
何兮一直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才转头揪着靳轩的衣服发脾气,“我想江南!我想江南!我恨你我恨你跟姜蓓我恨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和江南还好好的,我宁愿穷啊我宁愿穷,我宁愿每天去捡菜叶我愿意夜里摆小摊,你们,还有江南的妈妈,你们都是坏人!是坏人……”
她拉扯他的衣襟,嚎啕大哭,“我舍不得他难过,我看不得他哭,怎么办,我怎么办……”
靳轩无可奈何的叹息,夹着她朝浴室走,用温热的湿毛巾给她擦脸,“你已经让江南难过,难道你还想让我难过吗?”
“你是小人,你卑鄙,你用手段把我从江南身边抢走!”
“有时候爱情就是不择手段,或许方式是错的,但你总归是爱上我了,你没有跟着江南离开,因为你也舍不得我,你更舍不得的人,是我。”
※※※
后来的两周,何兮一直没有回过自己家,靳轩不让她走,但她知道,江南一直住在那里,何年跟何来每天陪着他。
他从不给她打电话,或许是不敢听她的声音,只是会常常发信息。
他说,兮兮,我要去上班了,在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做法务,月薪过万,我妈妈开心。
他说,兮兮,我听说怀孕前三个月最好不要同房,不要吃凉食,不要熬夜,你照顾好自己。
他说,兮兮,我们法务组今天新来了三个同事,可能又有老员工要离职,法务部被彻底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