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平听着亲信说,萧宛瑶已经离开楚国。他强撑着起来,不停地咳嗽,咳着咳着,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落下来。
他说了那么多的重话,他知道萧宛瑶会难过,可难过的人何止是她。在楚国,她不开心,那么他便放她自由。或许是经历了一番生与死的较量,便看开了一切。
有宫女端着药前来,“皇上,该喝药了。”
郭平愣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口气。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他耳边说:“皇上,你这是要当药罐子吗?”
从战场之上回来,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私底下太医曾说:“皇上,您身体里的毒素已经蔓延至全身,当日又受了风寒,引发体内病因急速发展。微臣建议让皇后娘娘看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既然毒素已经蔓延至全身血液,便已经是病入膏肓。萧宛瑶医术再高,也不能再起死回生。他自小体弱多病,之后经高人救治才好转。本以为已经安枕无忧,可上次唐思齐的毒箭却引发了潜在的病因。萧宛瑶察觉到他身体不适,却也未能将真正的因素查明。
而那夜他等了她一夜,一夜风雨侵袭,再加上一夜无眠苦等。他的身体已经达到极限,所以他才会一直控制着,不让她把脉,他便是怕她知道,怕她愧疚。
他曾说好了的幸福,如今已经没有了机会去实现。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她心安理得地离开,让她这一生都免遭愧疚之苦。
一年后。
萧宛瑶离开楚国之后,将萧瑞接了回来。当初为了保护萧瑞,上官云帆将他安顿在桃花谷。
桃花谷不过是一处远离人烟的小村庄,人不多,倒也安静。萧宛瑶很喜欢桃花谷的宁静,仿佛可以将所有的浮躁都洗清。
在江湖上游荡了许久,终于可以找到一个栖身之所。萧宛瑶便在桃花谷开了一家医馆,每日行医问药,倒也自在。
“萧太夫,你管管你家儿子吧,今日在学堂之上硬是将张屠户家的小子给大个鼻青脸肿,如今张大婶正为她儿子哭天抢地的。”桃花谷中唯一的夫子正一脸愁苦地跟萧宛瑶诉苦。
萧宛瑶满头黑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萧瑞上学堂以来,几乎是每日都收到夫子的控诉,不是今天打了隔壁家的儿子,就是扰乱课堂。诸如此类的意外,将萧宛瑶的耐心给消磨没了。
“夫子啊,你消消气,明儿我定要萧瑞那小子给你赔罪。”只听夫子叹了一口气,萧宛瑶讪笑着将他送走。
“萧瑞,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天天给我惹事,看我在怎么收拾你。”夫子走后,萧宛瑶立马露出母老虎的模样,卷起衣袖,作势要大干一场。
萧瑞丝毫不在乎萧宛瑶的风风火火,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为了配合萧宛瑶,只见萧瑞皱着一张小脸,十分委屈地说:“娘亲,他们老是说我是个没有爹的孩子,他们嘲笑我,所以我才动手的。”
若是以往,萧宛瑶再看到泫然欲泣的萧瑞,定然会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狠狠地疼爱一番。但这一个招术,萧瑞已经演练了很多次,萧宛瑶现在就是闭着眼都能看到他在心里偷偷地笑。
“萧瑞,你给我等着,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萧宛瑶风风火火地将扫帚找来,冲着萧瑞走去。
萧瑞暗叫不好,眼珠子在眼睛里面幽幽地转着。瞄准时机,找机会逃跑。
“娘亲,你先息怒,我是冤枉的。”萧瑞边跑边喊着,看来这一招已经不奏效了。
“叫你爹都没有用。”萧宛瑶上前,却被一堵人肉墙挡住了视线。
彼时,萧瑞脆生生地喊:“爹。”
萧宛瑶抬眸一看,逆着光,眼前的男人看的并不真切,好像是被笼罩在光晕之中一样,与世人隔绝。丰神俊朗,眉星目宇,已经一年有余不见,他还是以前的模样。再次看到他,萧宛瑶的心仍会剧烈地跳动着。
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萧宛瑶手中的扫帚已经从手中坠落,目不转睛地看着薛天傲。
“宛瑶,我来了。”薛天傲微微一笑,五官分明而深邃,如刀刻般俊美。他这么一笑,连带着空气都温润起来。
薛天傲回到魏国之后便听闻萧宛瑶已经离开了楚国。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却又生生按捺住内心的悸动。足足一年,他整顿朝堂,关注民生,只为江山稳固,他好去找她。
将国事扔给薛成,薛成虽顽劣,今年却进步不少,勤奋好学,虚心请教,二人的父子关系也好转了不少。况且如今还有丞相他们辅助,薛成治理朝政自然是毫无问题。而他,也放心也寻她的踪迹。
辗转多地,他终于在桃花谷找到了她。一年不见,她依旧貌美如花,似乎是脾性改变了不少,想必是萧瑞顽劣不已。
“你还做什么。”萧宛瑶别扭地转过身,不让他看到眼角得泪水。
许久不见,她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心底,想念却念不了。此生大概是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所有的思念不过是别样的地狱。
薛天傲不理会她的小别扭,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她在怀里的感觉。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一个人坐在寝殿之中,从天黑思到天明,等红烛从头流到尾。只因他知道,即使是睡梦中,她从来都不曾入梦相见。
抱着日思夜想的温暖,薛天傲只觉得一颗在漂泊之中终于找到了安定。紧紧地抱着,生怕她一转眼便又消失。
他说:“宛瑶,从你别后,我的心也开始冰冻。身为帝皇,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但我只想让你爱得无法无天。从魏国到桃花谷,一路走来,路过荒山,走过野岭。那颗冰冷的心也只有在遇到你的时候才渐渐融化。”
他说:“你不是火,却是我唯一的温度。”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萧宛瑶莫名心酸。从魏国走到这里,相隔的何止是千山万水,然而他真的走来了。一路披荆斩棘,只为寻找她的踪迹。
她不是矫情女子,没有那样多不可原谅。只知道,若是真爱,便不会轻易放开。但是此刻,她很享受他的温柔。
从相识到今,她为了他吃过那样多的苦,遭受过那样多的罪。心里怨过恨过,却只有她知道,有多恨他,便是有多爱他。
抹了抹眼泪,萧宛瑶带着鼻音淡淡地说:“不是说好了从此以后互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在魏国当皇帝当的好好的,何必来这个穷乡僻壤。”
头顶上,薛天傲柔柔的笑声响起,有宠溺,也有终于尘埃落定了的释然。“我的阳光道要没有了你,便是暗黑修罗。独木桥若是有你在,便是天上人间。”
萧宛瑶从来不知道原来薛天傲这么能说,将她哄得一愣一愣的。此刻,她忘了哭泣,忘了心酸,忘了萧瑞,忘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只有他的怀抱,那是她一生寻求的归宿。
就在两人缠绵之际,萧瑞苦哈哈着小脸拽着薛天傲的衣角。已经一年不见,薛天傲只觉得他已经长高了不少,昔日的婴儿肥已经消减。“爹爹,娘亲方才要打我,还不让我吃饭,我都饿了很久了。”
薛天傲一听到萧瑞带着童音的撒娇,心便已经软了,弯下腰抱起他。“瑞儿是饿了啊,娘亲为什么不让你吃饭呢?”
“萧瑞,不要乱叫人,没有礼貌。还有,我哪里不让你吃饭了,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萧宛瑶一看薛天傲护着孩子便化身母老虎,方才的旖旎风情已全然被萧瑞打散。
“可是,可是皇上曾经说过要娶娘亲,还让我叫他爹。都怪娘亲小气,还把我送走。”萧瑞可怜兮兮地缩在薛天傲的怀里。
萧宛瑶一时语塞,她怎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孩子。况且,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再提起。不是因为害怕面对,而是,人总是要向前看,身后再美的风景都已经成为昨日黄花。
“瑞儿,我们一家人在这里不好吗?今后我不是皇上,只是瑞儿一个人的爹。”薛天傲哄着萧瑞,却让萧宛瑶听得胆战心惊。
什么叫不做皇帝了?是不是代表着今后他不再管魏国的事情,可是这一个小小的桃花村真的能满足他吗?见惯了荣华富贵,如何能安心守着贫寒!
薛天傲一直在注意着萧宛瑶的一举一动,知道她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若是她愿意,他不做那个皇帝又如何。
站在高位,所要顾虑的东西便愈多,却真正忽略了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有了皇帝的束缚,他便是这世间寻常男子,只一心守护心爱之人便可。
“宛瑶,我们回来了。”门外一声大喊,让屋子里的三人惊醒。
薛天傲意味不明地看着萧宛瑶,这声音分明是上官云帆。怎么,他竟然也在这里。眯起一道危险的细缝,薛天傲抱着萧瑞转身。
萧宛瑶心一惊,玄月和上官云帆上山采药去了,这个时辰刚好回来。薛天傲刚来,不知道他们也在这里。
上官云帆一进门便看到了抱着萧瑞的薛天傲,眼光一直在薛天傲和萧宛瑶身上来回扫动。当日他追上萧宛瑶,陪着她在桃花谷安定下来。
他其实心里是有私心的,能够陪在萧宛瑶的身边,了却身平憾事便已经足够。他更相信日久生情,假以时日,萧宛瑶总会被他感动。
然而上官云帆千算万算,竟是没有算到有一天薛天傲会放下皇帝的重担,千里迢迢来到桃花谷。从萧宛瑶的视线中,他知道,原来不管他多努力,萧宛瑶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薛天傲不在的时候,他还可以勉强说服自己。可当萧宛瑶在看着薛天傲的时候,眼里发出闪亮的光芒。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光,这一刻,他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