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北面依山,东面环水,占地宽广,风水上好。依山处有一座凉亭,四角飞檐,位置偏僻,正当风口,因为离哪处都远,实算不上重要,遂只有一人守卫。
守卫的士兵被风吹的很冷,摸出腰间水囊喝了口热水。
突闻树叶异响,他放下水囊,警惕缓走两步,视线看往声音发出的东面。
不料却有一阵恶风从西面袭来,他只来得及摸了把酸痛的颈间,就晕倒在地。
一个披黑袍戴兜帽的高大男子从东面跃进亭子,“骆公公真是好本事。”
随着他的声音,一个面白无须身形清瘦的男子从西面现身,从容走进亭子,检查过地上士兵后,理了理袖子,“阁下出手不会比咱家差,何必谦虚。”
黑袍人冷哼一声,“旁的不消说,我只问你,为何阻我杀人?我等机密之事若被他人知晓……你可知是何样后果?”
像是心中存着气,他胳膊用力甩了下,黑色袍子顺势抖开,不经意露出手腕——他的手腕上,有一枚金色凤凰纹身。
骆公公看到那个纹身,眼神顿了顿,“卫砺锋不能杀。他地位不一般,深得皇上信任,杀了他麻烦很大。”他微微侧步,视线转向亭外枯枝,“他今日出现在香阁,定是意外,他不会知道我们的事。”
“你又如何得知?”黑袍人声音幽凉阴森。
“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骆公公半眯了眼睛,微抬着下巴,惨白面色中带着奇异自信,“卫砺锋能力极强风头极盛,戍边时得安王器重,回朝后得圣上信任,极不一般。你瞧着我们机会好,但若是想杀他,杀气一起,他便会察觉,想要他性命,并不似你想的那般容易。可此人再厉害,也有个难以言说的毛病,他好男风。”
骆公公手背在背后,侃侃而谈,“他把秘密守的太严实,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一只手,咱家偶然得知时也吓了一跳。卫砺锋眼光奇高,一般瞧不上人,今日倒是找到了……依他的性子,能与人剖白心迹,光天化日下强行索吻,必是冲动了。大概是看中的小情太勾人,忍不住了,索性找个偏僻地方,成就好事。”
“冲动之时警觉性会变差,他到香阁附近是看上了那处清静,定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不然再冲动,他也会想探寻我们的事,不会没任何异动。所以那个时候,我们要做的,不是引起他的注意,悄无声息离开才是正经。”
“你确定?”
骆公公阴阴笑着,“如果阁下不信任我们实力,也不会与我们交易这么久不是?”
“你最好仔细些,一旦事发,落不着好的是你们自己。”黑袍人懒洋洋道,“若你们自己处事不利,把我们牵扯进来,这后果么……就算你们永远躲在类似今日这种禁卫军多多,制约我们动作的地方,我们仍然会有办法灭杀你们。”
骆公公瞳眸一缩,没想到今日约见在此的目的对方全部知晓……他看着安静无声的萧寒四野,突然觉得汗毛乍起,背心生凉。看来,后续安排的跟踪任务应该撤下……
不过他心机重,脸上并未显示半点紧张之色,反倒带出胸有成竹的笑意,“多谢提醒。我方才留你,是有一疑问,三爷为何要天子血,公主骨?”
“你问的太多了。”黑袍人诡异地笑了声,“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三爷说此乃药引。天子血要热的,一盆,公主骨要处女,一副。”
“药引……”骆公公听黑袍人说话便明白底线,没再多问,只咂舌道,“这个……太难了。本朝未嫁公主唯昌宁一人,圣上对其深为爱宠,几乎时时带在身边……谋天子很难,取公主骨……亦不容易。”
“我就知道你们头儿有肮脏想法……”黑袍人嗤笑一声,“你当你们皇帝有多仁爱,他时刻把公主带在身边,不过是因为公主生时旺他,若与他一处,便能逢凶化吉,若与他背离……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有这样的话?我竟不得知?”骆公公一脸疑问。
黑袍人却不再想细道各中缘由,“信不信由你。该说的皆已说完,你将这些告于你主子知晓,做好了再寻我。”
说完黑袍人衣袖一振,人如大雁般跃起飞纵,转瞬不见身影。
骆公公眸色阴沉,原地站了一会儿,也纵身离开。
二人话题里的卫砺锋,此刻正与安王世子刘昔浅聊。
兰大家献舞之后,后续仍然会有些祭祀舞乐,舞乐过后,便是文臣才子斗诗斗文,圣上端坐高台微笑倾听,很多人打了鸡血一般,开始新一轮的表现。
刘昔与卫砺锋早早避到不远处的石台,远离这番热闹。
刘昔往外走时,刘召还不怎么高兴,冷着脸不肯看他。刘昔却微笑着抬手,“现在是简王世子的表现时间,哥哥要去休息一会儿。”
刘召矮身把头送到刘昔手下,嘟囔着说,“明明哥哥那么厉害……”
“好了,你喜欢看他们争锋对峙,便留在这里,我一会儿会回来。”
刘昔清瘦身影陷在宽大的轮椅里,却奇异的不让人觉得可怜,那双亮如子漆的瞳眸一闪,所有清贵高华,天之骄子的气质全在里面,令人神往赞叹。
他看向卫砺锋,笑容轻浅温雅,“纪九今天又帮我和召儿立了功,当要好生谢他。”
“的确要好生谢他。”卫砺锋正色,“今日还有一事,方才我与纪九一共去香阁……”
他将青娘与兰大家的身份,香阁里黑袍人和骆公公的秘密会面,前前后后,全部告知刘昔。
刘昔听完墨眸一利,声音低沉含怒,“天子血,公主骨,他们好大的胆子!”
“黑袍人打扮神秘,没露一点身份特征,但骆公公是从皇贵太妃手里假死出来的人……属下认为,他们口中墨队,应与皇家暗卫有关。”
“你是说……”刘昔眼梢低垂,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骆公公假死,是皇贵太妃示意。皇贵太妃手中,的确有另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有来历,却并未归其所有。”
“以前我们只是猜测,每每深查,总得不到要领,此次总算有了肯定结果,皇贵太妃真的不干净,魏王不可能半点干系都无。”
卫砺锋说完,看向高台,魏王正指着场中年轻文士,笑呵呵与圣上说着什么。魏王表情很恣意洒脱,端的是无拘无束的富贵闲人。
刘昔随着卫砺锋的视线,也看到了魏王爽朗没一点心机的笑容,“后宫消息繁杂,我经年查探,才有此猜测,你回朝不过两年,便能助我如此,我和父王都很感激。”
卫砺锋看着龙椅上圣上略显蜡黄的面色,想想不久前圣上的话,心内叹息一声,“世子不必如此,大夏江山有险,你我都当尽力。”
他目光越过圣上魏王,看向更高远的天空,绵密白云如同棉絮,铺满湛蓝天空,中间云朵厚白喜人,边缘却渐渐染上一层灰黑,似风雨欲来的预兆。
“我总觉得,有些人来者不善。我们应该接触过他们,却看不透。”
刘昔却笑了,“狂风起时,乌云吹散,站在天底下的我们,岂能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不过多方准备,未雨绸缪罢了。只要有足够的准备,就不会吃亏。卫砺锋,我信你,我父王信你,皇上亦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