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怀有孕之时,为防止血脉的溢流,便会熏上一些艾草,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为何那熏艾的铜盆却是未见其影呢,她从一开始进去永延殿时,首先瞧到的,便就是那角落里头的盆子,如今没见踪影,怕只怕是在艾草上头动的手脚。
只是,上官淳耳所怀疑的,便就是那艾草上头,多了些其它的东西,否则单纯的少些艾草也不会造成血崩之势,她已然使了暗方灸了隐白穴,按着这方子,血脉的横流势必得到缓解,再配了些猛的汤药,也不至于会殒了其命。
所以,她就不能不多想这艾草上还沾了些别的东西。民间大宅里常见着一些摆不上台面上来的手段,其间层出不穷,令人只能望其项背,如今搁在了更大的深宫之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还未有等着上官淳耳将这一切都想通透,里头便隐隐传出了一阵的哭声,还听得君上唤了几声熙儿,那声线带着些破碎的感伤,令人听上去觉着鼻间酸疼,想要落下了泪珠子来。
这样的哭声,叫着上官淳耳想起那日她无法替父亲收尸,只得捧着一方木制的墓牌痛哭那般,其间的沧桑难忍也就有当事人能够明白。
君上未有出来,却是见着李元碌手搭了拂尘出来,“上官大人,君上请您和朱大人进去。”李元碌面上的神色有些凄淡,看来这一回,上官大人是脱罪不得了。即便君上再看中上官大人,牵扯到了人命关天的事宜,也是难逃其罪。
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段,当真是高明,不仅仅是取了曲夫人娘娘的性命,连前来瞧脉的上官大人也被牵连其中,曲夫人娘娘手掌六宫事,而上官大人执太医院总院之责,两者一同除去,也就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上官淳耳微叹了一口气,瞧了一圈堵在天那头有些阴沉的云彩,如此的时节,当真是取人性命的好时机呵。
她提着衣袍的尾端站起了身来,一步一步地往着永延殿的阶台上头走,每一步走得分外的重,她知道这一次进去,兴许不能活着出来,真是遗憾,遗憾不能瞧到宫家的冤屈洗净,遗憾看不到春色无边里的美景了。
在这后宫之内浮尘许久,还是躲不过这样的命运。朱侍医跟在了上官淳耳的身后,踏进去了还残留着血腥气的永延殿里,君上已坐在了外殿里,里头隔着的厚布帘子间还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曲夫人去了,她也会跟着去的,一切不过是时辰的问题罢了。上官淳耳默着声朝着君上跪了,“君上,微臣前来领罪。”
君上坐在软椅的边缘,一双伸长的手掌抵搁在了膝头间,正好对着上官淳耳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眸,她知道无论如何今天这一关都是躲不过去的,所以,她也就未有朝着君上呼上一声君上饶命的话。
朱侍医心下里也有一些荒凉,倘若他未有跟着来,是否不会遇到今日这样的处境?不过,既然事情已然发生了,他承下来便是。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最瞧不上的就是处以重责之时,痛哭喊饶命之人。
原本就是要殒命,连最后的一连尊严都没有,当真是活回去了。于此,朱侍医觉着,上官淳耳身上的气魄,像极了薛老头。他为人向来铁面无私,就算是薛老头的得意门生他也是不会留情面的,眼下里的这年轻人,还真是对了他的胃口,不卑不亢,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
“身上侍医位,医治无力,曲夫人性命逝去,按北周之律理应处斩。但曲夫人临终前让本王饶你一条性命,死者为大,本王已应了曲夫人,便不会夺你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呐,将上官淳耳拖出去,重打八十棍。”
君上说的言语没有半分的起伏,朱侍医正待要言说一声,却见上官淳耳朝着君上俯身一拜,“微臣谢君上恩典,朱大人上了年纪,而且是听从微臣的吩咐前来永延殿,君上请放过朱侍医大人。”
御前侍卫两人一道进了殿里来,上官淳耳的双手被侍卫所押,却在临走之时,求得君上放过朱侍医。
朱侍医张了张唇线,君上瞧了一眼上官淳耳,手掌一摆,未有应她一句,侍卫领了命,将上官淳耳拖出去。
永延殿外头的宫妃们瞧着在君上跟前受重的上官大人都被拖了出去,顿时心下戚戚,没人敢大声出了气,她们知晓,君上这实是动了怒气,重打八十棍那不是要人命么,还不如一死来得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