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欺负她的愣横子哥哥时,薛彬与薛澄正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来自东平王府,十马三车,足足来了三十余人。
领头的是四十多岁的长史官郑泽,其后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妆化得偏浓,但丝毫不显艳俗。因为这小姑娘的容貌极为精致,尤其是长长睫毛下的一双眼睛,璀璨若星辰,漂亮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在大哥赶来之前,薛澄已经将客人迎进了堂屋。薛家堂屋富丽堂皇,摆放了整套的檀木家具,案几与太师椅的雕花精美细致,两侧象征的“平”的玲珑白瓷花瓶中供着一福富贵吉祥的牡丹图,花团锦簇,生机勃勃。堂屋的匾额是黑金制,金漆厚重闪亮,上书“祖德流芳”四字。
薛彬来时,就见弟弟面如土色,被逼问得有些扛不住。不由皱眉忧虑:宝钗不是说来人挺客气么?
堂屋分主宾,领头的郑泽长史官很客气,没坐堂屋正中的太师椅,而是选了侧坐。不客气的却是另有他人——
见薛彬过来,一直在逼问薛澄的小姑娘挥了挥手,扬起漂亮的眼儿,带着笑意:“大老爷终于来了。”
薛彬再次皱眉:这小姑娘是谁?
王府长史官乃是一府的大管家,被授予朝官品级,与薛彬一样是正七品。不管是兴师问罪还是普通的“走亲戚”,都该由郑泽出面,可郑泽只保持沉默,招呼、说话的一直是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出薛彬的疑惑,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叫阿琦,是东平王府的医女。”不等薛彬思考为何一个医女会摆出副做主的姿态,阿琦直接切入正题,“两个月前,我发现啊,我们世子最爱喝的茶里头,被掺了毒药。”
阿琦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听,就是调儿提得有些高,宛若戏曲唱腔,让薛澄越发忐忑不安,瞥一眼哥哥,却见薛彬只是不动神色问道:“世子可安好?”
阿琦回答得挺爽快:“放心,世子没事儿。”话锋一转,忽又道,“不过呢,我们审出了很奇怪的口供,谋害我们世子的竟然是贵府的二太太——刚刚,二老爷已经承认了呢。”
这是事实,没可能也没必要不认。薛彬点头,瞥一眼惴惴不安的二弟,又向阿琦和长史官抱了抱拳:“那么,二弟应该已经告知二位,穆氏已被休离。”
“他说了。”阿琦一边点头,一边又用指头点着薛澄,笑眯眯地给评语,“这个时候休妻,很绝情,不过也可以说很‘聪明’呢!”
薛澄再次心里一突,说的没错,他此时休妻,最大的原因就是怕被连累。
“穆氏心肠歹毒,犯下盗窃之罪,甚至图谋害命。不瞒二位,下官的一双儿女也差点死于此毒妇之手。”这位“阿琦”明显话中有话,薛彬脸色不由显出一丝怒色,“若不是小女警醒,薛家如今已被这毒妇害得家破人亡!”
阿琦挑起眉毛:“害得你家破人亡?这怎么说?”
薛彬说得毫不遮掩:“穆氏乃是贵府王爷外室所出之女,盗窃甚至意图独占薛家的钱财,供与她的兄长——与贵府唯一的小世子争夺东平王爷的封位。”
“大哥!”薛澄大惊,穆氏的身份大伙儿心知肚明,可以说若没这丝王府血脉,薛澄当初根本不会娶她,可家丑不可外扬,当着东平王府的人说这些,难道不怕他们恼羞成怒?
薛彬却格外强硬,向来温和儒雅的面容此时竟是说不出的冷冽:“恕我直言,穆氏一事,实是贵府牵连了薛家,而非薛家谋害贵府。贵府如此登门问罪,恕薛家承受不起!”
薛彬一席话说的不无道理,强硬地将薛家撇得干干净净。薛家成了“受害人”,占了理,论族罪也没了理由——穆氏已经被休了,犯的还是七出之一的“盗窃”。
见自家王府落了下风,郑泽长史官皱眉欲说什么,却又被阿琦抢了话。眨着一双漂亮眼儿,阿琦笑眯眯问:“也就是说,在休妻之前,穆氏所做所为,二位老爷皆不知情?”
薛彬冷声道:“下官一时疏忽,一双儿女险被害死,正是痛定思痛之时。”
薛彬确实不知道,也不该知道。阿琦转向薛澄,意味深长:“二老爷也不知情?”
薛澄咬牙:“当然不知!”
阿琦幽幽地叹出个小气团,对这个答案似是有几分失望;忽有眨眨眼睛,瞧向薛彬:“大老爷也觉得,二老爷确实‘不知情’?”
薛彬拱手,沉声,笃定:“二弟与我,皆是受了那恶妇的蒙骗。”
阿琦点头,赞赏:“好哥哥。”
薛澄的脸色也越发难看,对着这个越俎代庖的小医女越发恼恨,真想训斥一顿。可顾忌着至今不动神色的长史官,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薛彬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又道:“身为兄长,怎会怀疑同胞骨肉。”
阿琦用手指点下巴:“这么说,我只能接受薛大老爷的说法了。”
薛彬告知:“穆氏恶谋的证据与证人皆在府中,若姑娘不信,可以亲自查验审问。”
阿琦再次赞赏:“大老爷果然君子坦荡荡,对没做过的事儿就是问心无愧。”又瞥了一眼薛澄,笑道,“而且还护着别人,不让半夜鬼敲门呢!”
这话说的,虽不带脏字但也忒难听了。薛澄险些跳起来怒骂,薛彬赶紧将人摁住,皱眉低斥:“莫胡闹!”
一直沉默的郑泽也听不下去了,默默走过来,拦在口无遮拦的小医女前头,陈恳道:“阿琦年少无知,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话音未落,阿琦眼刀子飞过去:我年幼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