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当然也并不天真,认为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的靳沅能入值内阁、加封太子太师就会如他的形象那样的和蔼可亲,但他涉入太子系如此之深,并还主动迎回去,却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这几年她在府衙后院,也见过不少,听过不少。今日还是座上客,明日就是阶下囚……就是在年初,本地书香门庭丁家的一小辈升至防御使,然而云滇宣慰使司剿匪不力,他也因为“越权”而落得个全家流放的结果!听闻这丁家还是走的魏王的路子,如今魏王如日中天,尚有此事,若是别的路子……
张瑾如落进了冰窟窿似的,虽强自镇定,仍觉身心发寒。然而她人小力微,所做也不过能在心中祈祷,希望靳沅不愧能在内阁中杀到次辅位置,能运筹帷幄,转危为安。
不然靳沅一倒,以张生燕的心情与人品,必不会冷眼旁观。何况,就算冷眼旁观,以争储事态之敏感,也未见得能全身而退,他身为靳沅的学生与女婿,难保不遭清算。
屏风外,张生燕与孙旗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张瑾望着恢复了安静的屋子,觉得窟室比以往更冷了几分。
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屋外静悄悄的,没有点灯。但是她不过刚走出几步,树丛里便奔出两人来,她几乎吓得出声要喊,却见灯笼亮出一片光影,正映着秋桂与秋雁的脸。
张瑾捂住心口,难得语气有些冲:“你们这是要吓死谁呀!”
秋桂连声抱歉,解释道:“咱们的灯笼被风吹熄了,一拿火折子又从手里滚出去了,刚从草丛里翻出来点着了,就见着姑娘了。”说着,她掂了掂手里的食盒,道:“姑娘您看,翡翠软梨膏!总算催好了,只是,姑娘怎么从窟室里出来了?”
不过是一顿茶果的功夫,张瑾却已经没了吃茶的心情。
听到秋梧问“姑娘还回窟室里坐会儿么?”,她回过头去,耳边是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眼前的沈府内院隐匿在了一片黑暗中,偶有星星点点的烛火闪烁其间,寂静得有些阴森。
“不了。”张瑾摇了摇头,道:“我困了,秋梧她们若没睡,就把茶果给分了罢……”
秋桂笑了,嘴里说着“还这样早,她们必没有睡的”,也就提着食盒与张瑾两人,主仆先后的往院子回去了。
窟室里这一番密谈,张瑾听在耳里,愁在心中,之后一些日子都显得心不在焉。除去为亲人、自身考虑,更是考虑到了霍赟与霍彦身上。
霍赟所在的汝南侯府虽然偏居一隅,还不及荥阳侯府来得接近中心命脉,但争储已逾七年,汝南侯背靠镇国公这一大树,也绝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何况,霍赟又认了镇国公做干孙子,且与他亲爸霍彦亲密起来……就是不知道镇国公将自己如何定位了。
接下来几个月,她少不得与霍赟联系频密,又怕信文太多,惹人多想,她只好接二连三的将马学敏喊回府来,将他暂且充作信使。
马学敏年少,却办事牢靠,倒使得张瑾有些过意不去。她带着歉意的笑说道:“让你受累,可曾耽误了功课,夫子可骂人?”
马学敏摇头道:“表少爷帮我打点了,姑娘不用担心。”
这小子,行事越发老道了,日后只怕与他老子一模一样。
张瑾腹诽一声,赏了他几方上好的徽墨后,又裳了两件秋冬大衣裳,道:“料子虽是我拿的,针线却是乳娘也动了手。这天眼看着凉了,你回去赶紧穿上。乳兄若在乡野地方病了,乳娘担心不说,我也替你难受。”
“谢姑娘关心。”马学敏心中微暖,忍不住扬头看了一眼座上的小姑娘,明明年岁不大,偏说话办事老成周全,令人如沐春风。倒是与赟少爷如出一辙,两人很是般配。
心里认准了这层,他之后的行事也越发积极,又添了两分小心。
张瑾并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只因来信了几回,逐渐被霍赟劝导宽慰,暂时将大家头上这把利剑忽视了,且一般无二的过起日子来,只是处事越发机警。
她还常使管莺去府外走动,或买物或听书,回头来说与她听,也好知道外头街巷是如何情景。不仅如此,还常借着将人撵到外院受罚时,使其借机探听些人事……张瑾自觉,她人已困于闺阁之中,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将心也困死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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