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七郎转过头,正见张瑾笑得爽脆,一口牙齿映着月光下的肌肤,耀如白雪。
不知是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窘态,还是自惭形秽着了恼,脸上顿时红了,向来口齿伶俐,一时竟也不吱声了。
还是他那小厮伶俐,帮腔道:“要是翻到水里,多不吉利!”
“是,是。”张瑾怕他真恼了,也跟着哄道:“翻了也不灵了。”
说话间就要打道回府,两人丫鬟仆从簇拥着,往日里少不得要东拉西扯,天马行空的闲聊。这一日旻七郎忽地不说话了,还是张瑾主动聊起他新写的那出戏:“……那何七秀后来有没有逼上梁山?邵福春那大奸臣后来又如何了?”
不想这回旻七郎竟也没心情说他心心念念的戏,忽然停了步子问她:“我听堂婶说,你与靳夫人初六就回去了?”说着,他又道:“今日都初一了。”
张瑾点点头,笑道:“来了小半月,自然要回去了。”末了却道:“今日才初一呢,还有四日可玩。”
旻七郎就此坐在园子里假山石上,叹气道:“要是你能不用回去就好啦,就是不回去歙县,张府台是咱们扬州的府台也好呀。你看,咱们白天逛街看戏,晚上还能一起说闲话看闲书,多好啊,你一走,就剩我一个人了。”
张瑾见他这小样,不由乐了,道:“你是旻七郎,不说下面的弟弟,上头就有六个兄弟呢,更别提姐姐妹妹了,哪能剩你一个人了?”
旻七郎不忿的抬起头。道:“你道我谁都能玩一起去不成?他们那些俗物,一向只顾那经世致用的家伙,便是读书看戏,也俱是没意思透了。那些姐姐妹妹更不必提了,哪个不是做女红就是园子里扑蝶耍,读个话本还得才子佳人,哪里懂这些乐趣?”
张瑾知道这有才的人脾气都不好。以旻七郎这样的年纪能将戏本写得扬州城里无班不演。无人不知晓,这样多人拥簇,也算得有才了。只是一时没想到他这时忽然发作是为何?
旻七郎见她诧异。接着道:“从前还有他们,如今我连他们有没有了,荷姑你不知道,再过段日子。我就不是西府的郭旻,而是东府的郭旻了。”
张瑾一愣。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郡主她……”
旻七郎点了点头,明瓦灯笼的光晕淡淡的笼在他身上,一时看不分明是什么脸色,声音却听得出是哽咽的:“堂叔的腿养得差不多了。过不多久就要与堂婶回京,我也是要同去的。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回扬州来?”
“哎……”
张瑾不知道为什么也叹了口气。
端宁郡主一早就决定了要过继。选择旻七郎过继也是显而易见的,谁都能看出她对旻七郎的喜爱。以她的出身。其意见定然也足够有份量。
只是旻七郎到底还年少,骤然被告知要出继,紧接着还要离开自幼长大的地方,远去京中,还不知归期……也难怪他心情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