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岚雀于心中恨恨发誓,她若这辈子再睬那书生,世上便无“柳岚雀”的三字名号。
只是很快她便悔了,连肠子都打了结,其后回想,要怪就怪那夜乌云翻墨、暴雨如注,要怪就怪这问天门地界太邪,鬼气太重。
是夜,柳岚雀是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摇醒的,待她揉着朦胧睡眼下榻,才惊觉自己光着小脚站在水里。
她扶着榻几,慌忙挑灯,一阵狂风却摧开了窗户,她那才捂暖的脸上登时落了一层雨点子,几记天雷震的人耳一阵轰鸣,视线前方数道银蛇舞动,而自那明晃晃的电闪雷鸣中,她发现北面墙上的山水璧搁全然歪了,而龙舟一摇一晃,那落地的琉璃插屏斜斜倒下,地板顷刻裂开了道缝,水汩汩地从下面涌了上来。
惊见船漏,柳岚雀急忙收拾行装,身手麻利地腾出了窗子。
而外面情势,真的够糟!
湖浪滔滔,茫茫雨幕,这龙舟不知何时已离了岸,如今竟连岸的影子都瞧不到了。
柳岚雀折身,打量西面一处紧闭的窗户,定定出神,她抬脚往前行了几步,又于犹豫间退了回来。
哼!
比起被那鬼君毒死,这淹死于那书生也算是大好的结局了!
心中负气,然她到底是一女流,自幼沉溺于热血忠义的家训中,心里自经不起那天仁道义的啃噬,这左思右想矛盾一番,明眸忽地一转,依稀想起东江镇官衙张榜捉拿女魔头钟七儿的事,当下自马靴中拔出了两把短刃,乒乒乓乓一阵金铁交兵,学出徐娘半老的声音,咯咯狞笑道:“丫头,说,那柳小刀现在何处?”
“你是何人,寻他作何?”反身一跳,柳岚雀铿铿划着刀刃,脸上英气逼人。
“我便是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钟七儿!”妩媚一笑,柳岚雀旋身打出一掌。
“锁麟娘子钟七儿?”跳至西面的窗子下,她颤声连连,吓那书生。
“丫头,好生回了七奶奶的话,那俏书生可是在西处的上房歇息?”
一阵阴鸷的笑声,短刃已舞作了游龙,柳岚雀正舞地起劲儿,上方一清冽茫然的声音飘下,“钟七儿是何人?”
“……”
须臾,片刻,柳岚雀干巴巴收了短刃。
龙舟的重殿上方,一男一女,遮着雨布宛若璧人般并排坐着,柳岚雀揣度这二人似乎已来了好一阵了,当柳小刀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她时,柳岚雀的脸腾地红了。
她未回声,只学着二人,于腰间系紧了麻绳,撑了雨布坐下,其后她呆呆瞟着下方,当真是风景那边独好!自己适才做戏的一举一动,简直是尽收眼底,讪讪蹙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没放过她的每一丝表情,“公子问你,缘何不答?”商百鹘抿着丹唇,俨然在瞧她的笑话。
“不是你相公吗,这里哪有什么公子啊?”
柳岚雀嘴上使了坏,那商百鹘容色羞赧,当即 闹了个大红脸,支吾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雨若瓢泼,风声猎猎,书生扬眉,观着天气正色道:“瞧,这船怕是要沉了。”
“风向东南,这舟也是飘向那边,若我记得不错的话,这辰湖东南似乎有岛。”柳岚雀望着远处的一团黑影忖道。
“这舟若沉的快,怕是赶不及喽!”书生似叹非叹,瞧着那边,眼角溢出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精芒。
柳岚雀垂首,她脑中思的不是舟沉,而是这舟沉的蹊跷!
而一个时辰后,那船在一个大浪打过的时候,船桅萧然一声,断了!
书生随着绳子坠了下去,商百鹘一惊,白绦出袖,将书生再度拉了回来,柳岚雀也跌摇了一番,在身子下滑寻找支撑的时候,她看到了风中摇摆的锚锁纤绳,那截面分明有被刀剑齐齐斩断的模样,眉心紧攒,一如她所猜,这船恐是被人凿漏的。
望望那岛的轮廓,恐怕他们真的是到不了那边的!
纵使三人都习得水性,只是这舟下沉的力道,怕是齐力逃难,也是万难逃过那巨大的水波涡旋的。
这水路是走不通了,此中又无代舟可用,柳岚雀只能望着天空的雨瀑发呆,在她试图攀到高处时,一只巨鸟从耳畔掠过,鹰隼般光灼的眼睛,着实吓人一跳。
那鸟儿鼓翅盘旋的声息,让柳岚雀想起了晏晶芙那日自天上飞来的景致,她的眼睛一亮。
忽地想起她曾好奇,将一面鬼使用的风筝挂在了上殿的梁上,想着她便腾身往东去了。
柳小刀和商百鹘面面相觑,当柳岚雀手执着那风筝出现在二人面前时,商百鹘大喜过望,书生则目光有些恍惚。
“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借这东风,怕是比这舟还快嘞!”
柳岚雀眉眼笑笑道,她摆弄着那风筝,一只巨鸟却不知从何处再度冒了出来,锋利的喙缘,径直往那风筝狠狠地啄去。
腾身躲闪,可那鸟儿飞行的速度极快,凶猛地扑了她几下,“好个被主子训恶的丑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