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心一惊,这才恍然大悟,皇上话中的意思,是说:他这个臣子,比天子更受百姓爱戴。
萧何赶忙下跪,作揖道:“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异心。”
“嗯。”
刘邦淡淡回应,静默半响后,才缓缓睁开双眸,抬手示意萧何起身。
“丞相对朕的忠心,朕岂会不知?”大汉天子双手拢袖,沉声一叹:“是朕这个皇帝没做好,才比不得丞相受百姓爱戴和拥护!”
“臣惶恐。”这话更加让萧何倒吸一口凉气,额上冷汗涔涔:“这天下万物皆是陛下的,身为陛下之臣,臣无论做什么,都是为陛下而做,断不敢有半点私心。”
“伴君如伴虎”,萧何今日算是体会到了。一路上,虽然刘邦都没有再说什么,然而萧何追随他多年,深知他性格多疑。尤其近年来,看着皇上越来越疑神疑鬼的性格,又接连惩治了多位异性诸侯,他已经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萧何突然很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像张良一样,选择明哲保身,功成身退。
他回到府上,一直闷闷不乐,他的门生看出了他的心事,在他叙述今日之事后,门生为其分析道:“陛下在前方打仗,丞相大人却坐镇关中,这的确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萧何一怔,不禁蹙眉道:“怎么说?”
“大人您想呢?”门生缓缓道:“丞相大人在后方安抚勉励百姓,将自己全部家产都捐助国家,支援前线军队。然您位居一品相国,在朝中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次坐镇关中运筹帷幄,使前线军需不断、给足充沛,您这般劳苦功高,还能够再加功吗?陛下当以什么来封赏您呢?”
“可我做这些,并非是为了得到封赏啊……”萧何道。
“这才是陛下最忌惮您的!您当初进入关中就深得民心,至今十余年,在百姓心中一片赞声,如今您依然那么勤勉地做事,与百姓关系和谐,您越无所图,越是深受爱戴,陛下就越是不能安心。陛下在外出征,却屡次询问您在朝中的情况,不正是因为担忧您掌控关中?想想陛下为何忌惮陈豨?可是陈豨拥有的民心,又如何与丞相大人相比?”
门生的一番话,让萧何茅塞顿开,他的能力是皇上最放心的,却也是皇上最不放心的。皇上不能见到其他人,比自己更受拥戴。
他长长叹口气,沉声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凭借您的职权,低价买入田地、然后赊账、欠款……”
“什么?!我萧何一生清廉,如何能做出此等不堪之事?”
大汉丞相拂袖而怒,转身就走。
门生紧追几步,快言道:“丞相大人您一生清高、廉政,然而却正是这样,才引得陛下怀疑!”
“您只有自污名节,才能让陛下安心!”
“难道要陛下因忌惮您,给你安插假的罪名,得到像淮阴侯一样的下场吗?”
这一连三句话,终于让大汉的丞相沉重顿足。他缓缓昂首,沉重闭目,良久,他长声一叹……
再睁眼时,浑浊的眼眸有热泪滑过冰冷的脸庞。口中叹出的白色雾花,在风中飘散。
他一生廉政为民,辅佐刘邦成就大汉江山,到老来,所有功成名就,竟如这雾花一般灰飞烟灭。不但廉洁不保,反而要自毁名节,以让天子宽心。
……
这之后,萧何听从了门生之计,自污“贪贿”罪名,加之他当年举荐韩信为大将军,而后韩信却谋反,乃为“不查”之罪。两罪并罚,刘邦将大汉丞相下罪入狱,又派人抄了萧何的家。
一时间,朝臣哗然。然而那些臣子,虽心中也为丞相不值,却无人敢上奏谏言,为丞相说句公道话。
而就在大汉天子回宫的当日,得知皇后竟然还未从洛阳回来,天子大怒!
此前,因为他箭伤在身,无人敢汇报此事。回宫的第二日,又收到夏侯婴、灌婴等人的联名上奏,告曰:皇后在楚国,意图不轨。
刘邦当即口吐鲜血,留下一句:“派人去把皇后抓回宫,若她反抗,就给朕强行绑回来!”
箭伤未愈的大汉帝王,终于再次病情加重,卧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