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眼中的一切,都被面前的女人覆盖了。
樊哙见燕漠见到太后,竟然不知行礼,赶忙上前解围道:“太后娘娘,臣这次出征匈奴,还带回一个故人。”
莫紫嫣闻言,才知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分寸,她忙敛回神思,问道:“哦?是谁?”
樊哙一笑,就看到身后的队伍中,站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一路激动地走到大汉太后的面前。
“夫人……”季布喜极而泣,竟是忘记了女人此刻的身份,连忙跪地,改口道:“不不,草民失言,草民拜见太后娘娘。”
“季……布?”女人一眼认出了面前的男人,颤声道:“你是季布?”
“回太后,草民正是季布。”季布眼中泪光闪烁。
“快起来。”莫紫嫣俯身扶起季布,紧紧握着他的手臂,声音微咽:“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草民该死,让太后记挂了。”季布拱手道。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女人眼中闪烁着沉重的光芒,今时今日,还能再见楚人,还能再见季布,便是上苍垂帘,唯一留给她的朋友吧。
这一晚,在大汉国最辉煌壮丽的未央宫内,举行了***的接风宴,为凯旋而归的汉军将士们,也为久别重逢的故人。
“今日自当是家宴,众爱卿敞开了喝。”大汉太后笑着端起酒樽,敬向席上的各位。
“谢太后,谢陛下。”
宴席之上,一袭鹅黄色华服的太后坐在最上方的尊位,在她身旁的是一身玄色帝王朝服的少年天子。
樊哙及汉军将领们,依次坐在了下面靠近刘盈的一侧,樊哙则特意将季布和燕漠,安排在了靠近莫紫嫣那一侧的席上,以方便太后和她的故友叙旧。
席间,樊伊人数次离开自己的席位,借机凑到对面燕漠和季布的席上。最后,小姑娘干脆直接就坐在了那一席,挤在二人中央,就那么美美的一坐,还美其名曰地道:“这里离太后姨娘最近。”
莫紫嫣与季布亲切地聊天,樊哙也不时地会插上几句。他们从十几年前的亡秦之路开始谈起,一直聊到近几年各自的生活,众人始终很有默契地绕开了一个人的名字,闭口不谈;也绕过了楚汉战争。
仿佛是秦朝灭亡之后,就直接一跃进入了汉朝的历史;也仿佛是为了照顾少年帝王和满殿汉臣的情绪,没有人谈及楚国;没有人谈及那个真正一剑终结大秦帝国,真正分封天下、号令诸侯的“西楚霸王”;更没有人去提及太后曾为“项王王后”的过去。
更仿佛,她从始至终都是汉国的皇后,是汉高祖刘邦的妻子。
他们聊的热络,樊伊人也听得入迷,每当听到起兴的地方,她都会问身旁的燕漠,彼时彼刻,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天下,他在做什么?
是啊,这满朝的汉臣,都是最初跟随刘邦从芒砀山起义;然后追随项梁、项羽军;项梁死后,又归楚怀王熊心统辖;再之后入关,被项羽分封汉国,迁入巴蜀封地。彼时彼刻,他明明是那个站在天下之巅、俯视众生的人,然而,在汉人的口中,他却已经被完完全全的彻底忽略掉。
燕漠的眼睛渐渐的迷离,有沉重的光芒,闪烁在黑眸之中。听着众人聊这十几年的人生,聊这十几年的天下,竟恍如是一场幻梦,让他越发地看不真切。他明明是那些“曾经”的“经历者”,甚至是“历史”的“主导者”,可是在众人云淡风轻的聊天中,他却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成王败寇,注定是胜利者成就不朽传奇的伟大诗篇;而那些失败的人,又有谁去在乎呢?他与他的西楚王国,在漫长的岁月之后,终将被世人遗忘,被历史的长河汹涌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