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焱朗和陆逊在高谈阔论，不，事实上，只有白焱朗一个人在发挥，陆逊和许丽娜一样都是倾听者，时不时插入几个字，将白焱朗的谈论推向**。

“莫老师，点好了吗？”白焱朗的声音温柔有力，足够将莫小鱼从单人世界里唤出来。

莫小鱼只好恋恋不舍地从点餐本中抬起头：“那就这个吧！许老师，你要不要？”

“我吃点水果就好了。”许丽娜摆摆手。

“人到中年，许老师对身材的注重超越了一切美食的迷惑。”白焱朗笑着调侃。

莫小鱼惶恐地笑笑。

“不过年轻人还是应该想吃就吃。”白焱朗话锋一转，“若不能在这个华美的年龄挥霍一下自由，等韶光逝去，芳华不再，就只能面对自己空白的人生懊悔不已。”白焱朗像个诗人一样吟诵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开口时自有一股子独特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堕入他用语言勾画出来的世界里。

“切，又在卖弄自己的文采了。”许丽娜戏谑着，但眼神却透露了自豪和得意。

“白老师是局里第一才子，信口拈来即文章。”陆逊说。

“毕竟岁月不饶人，”白焱朗感叹，“始终年轻胜一筹。”

陆逊抚掌：“厉害厉害，白老师，我现在后悔，没有把录音笔带来，不然，只要整理一下你的话，就是现成的诗句。”

白焱朗含蓄地挥了挥手：“小陆啊，我可是看好你的。你虽然刚刚考上公务员，来局里工作也不到一个月，但你身上涌动的冲劲，对待工作的热情，以及不可多得的才气，必将铸就你灿烂的前途。加油啊，小伙子！”

“谢谢白老师的鼓励。”陆逊在座位上微微欠身，他个子高，挤在皮沙发上应该显得别扭，但是不知怎的，他坐在那里就是十分惬意，做个动作也如行云流水，可观性很强。

莫小鱼勉强移开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听说莫老师在学校里也是后起之秀。”白焱朗抛砖引玉。

莫小鱼涨红了脸：“没有啦！”

“怎么没有？”许丽娜急了，老公如此赞美他引荐的对象，如果她不能将莫小鱼夸成一朵花，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眼光缺失。虽然……许丽娜不动声色地打量莫小鱼，又与正对面的陆逊悄然对比一下，心中难免有些泄气，这两个人，可真的不够登对啊！不说别的，就眼前的外形上，平庸的莫小鱼怎能与陆逊相提并论？虽然陆逊的衣着是普通的白衬衫加黑色休闲裤，但穿在陆逊身上，就是有说不出的好看。

许丽娜借着品评的机会，下意识多看了陆逊几眼。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养眼。也怪老白没有说清楚，如果早知道是这么俊朗的男人，她无论如何不推荐莫小鱼了。

抱怨归抱怨，这出戏还得唱好。

“莫老师教的班级，英语会话能力强，是我们其他英语老师望尘莫及的。上个学期，莫老师还自编自导出了英语话剧，在全校公演，轰动全校呢！”

“哦，那的确是很厉害。”白焱朗若有所思，他在教育局负责督学这块工作，对于学校内发生的事情需要有特别敏锐的嗅觉，抓住一点，务求挖深挖宽，反应县城里的教学蒸蒸日上。这样的总结和报道，领导看了才会心花怒放，在升职的过程中成为浓墨重彩的工作业绩。

白焱朗身子微微倾向前方，显出了对这个话题的兴趣：“不知道莫老师编了什么话剧？”

莫小鱼不好意思地回答：“改编了《西游记》。”

白焱朗眼睛一亮：“很好嘛！英语与中国四大名著结合，这是绝妙的创意啊！”

莫小鱼更不好意思了，她当初编导的时候可没有想得那么多，无非是在网上搜索时，无意中看到了《文明西游》，当时觉得这一幕话剧好有趣，也适合小朋友们表演，这才去芜存菁，改写了一下又翻译成英文而已。白焱朗这么夸她，她觉得背脊上像是爬着恶心的小虫子。

“说说看，这个故事。”

“嗯，就是说唐僧师徒四人在西天取经途中，误入文明国度，结果自身出现了一系列不文明的行为，得到了教训后，继续上路。”莫小鱼尽量简单化。

白焱朗一边听一边消化，莫小鱼话音刚落，他立刻拍案叫绝：“太好了，如果把主题进一步深化一下，与‘中国梦’结合起来，这幕话剧就更加精彩了。对了，小陆，这个学期是不是有‘中国梦’的诗歌表演？”

陆逊点头。

“我们可以建议一下领导，把诗歌两字改为才艺。这样的话，各校推荐上来的节目就会丰富得多了。小莫……”

莫小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低头顾自己吃着水果，许丽娜轻轻撞了撞她：“叫你呢！”

“啊？”莫小鱼连忙一口吞掉水果，抬起头正襟危坐，“什么事？”

“吓着你啦？”白焱朗双手抱拳，做了个道歉的手势，“你继续吃。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你这一幕话剧可一定要送上来参赛啊！在小学里就直接用英语表演话剧，而且这所小学还不是双语小学。这件事不要说在东华，恐怕在市里，都还是头一遭。小莫，你将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兴奋地搓着手，“前途不可限量啊！小陆！”

“嗯？”陆逊笑着回眸。

莫小鱼恰好抬眼，和陆逊的眼睛对了个正着，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陆逊眼神中有一丝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但是，那光芒太快，莫小鱼只是心里面咯噔了一下，没来得及分析，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等她定睛再看，陆逊笑得谦逊，眼神中不乏对白焱朗的尊敬。是她的错觉吗？

“小陆啊，刚开始我觉得小莫比不上你。可我现在不这样看了，如果你不加油，可能会比不上小莫啊！”

陆逊还没什么，许丽娜听不下去了，咯咯笑道：“小陆，你别放在心上，老白说话就是这么夸张！”

“我没有夸张。”白焱朗难得严肃，“小莫虽然外表不出众……”

耶？莫小鱼顿时面皮赤红，就算是事实，也不用讲得这么坦白吧！大家心照不宣不是更加君子吗？

“但相信我多年看人的眼光，小莫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其价值当与和氏璧不相上下。”

这一次，不仅是许丽娜觉得夸张，连莫小鱼都撑不住了，低头寻找脚下是不是恰好裂开一道缝，容她钻进去避避再说。

“真的吗？”许丽娜露骨地扫视着莫小鱼，“这我倒要好好看看了，小鱼，我和你同事两年，真的走眼了。”

“许老师你别这么说。白老师，白老师只是……只是有李白的风范……”莫小鱼结结巴巴地解释。

“你看，如此尴尬境地，依然不曾消损灵动的思绪。”白焱朗立时点评。

莫小鱼头晕了，她很少被人夸奖。在学校里，她得到夸奖的机会最多是在学期结束的教师大会上，但是，比起其他被频频点名的老师，她被点名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那时候，她一度非常羡慕得到夸奖的老师们，而且常常做个白日梦聊以自慰一下。

现在，她如愿以偿了，她却恨不得凭空蒸发才好。

原来，被赞美的真正滋味是这么的——恐怖！

她不敢去接触许丽娜的目光，更不敢去看陆逊的目光。用脚趾头也想象得出，陆逊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向她行注目礼了。

蛋糕送上来了，暂时打断了四个人的交谈。莫小鱼感恩戴德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蛋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由衷地说道：“谢谢，谢谢！”不仅是蛋糕的问题啊！

服务员可能很少碰到这样的客人，表情有点惊讶，当她分辨出莫小鱼语气中的真诚后，快乐地笑了：“不用谢！”她本来只是送蛋糕而已，这时索性将四个人的盘子重新更换了一下，这才轻轻合上门离开了。

白焱朗抿了一口咖啡：“小陆，你看，这就是教育的力量！小莫老师为我们演绎了一幕动人的画面。教育，毋庸多言，有时候一个真诚的微笑，就能产生出巨大的感召力量，甚至改变另一个人的心灵。你看，刚才那个服务员，估计才高中毕业，她进进出出为我们服务，看似殷勤，但其实，就连她脸上的微笑，都像设定好的程序。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赚钱。可是，小莫老师的感谢，却唤醒了服务员潜伏着的热情，令她主动地投入到工作中……我忽然觉得，自己走出学校恐怕才是自己最大的损失啊！”

莫小鱼只想大吼一声：求求你，别再即兴朗诵了！

“白老师，诚然，你留在学校里，你的学生将会受益无穷，当然，还有你的同事。但是，那毕竟只是一所学校。而你现在所做的工作，受益的却是整个县城里所有的学校，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学生！我想，小莫老师今天晚上从进来到出去，她的心灵绝对经受了一次风暴，她的境界绝对是一次攀升，她今后的人生之路或许就此而改变，变得更有意义。你刚才说，小莫老师前途不可限量。我想说的是，今晚之前，未必；今晚之后，成功率至少在百分之五十以上。而启动她这百分之五十能量的人，就是你，白老师！”

陆逊这一席振聋发聩的话，让莫小鱼听得目定口呆，胸闷窒息。陆逊，你要不要学习能力这么剽悍啊？你要不要这么快就被潜移默化为白焱朗第二啊？拜托，东施效颦，从来都是被嘲弄被唾弃被鄙视被谴责……的好不好？

陆逊，我以前鄙视你，因为你是痞子是小人，我现在加倍鄙视你，因为你已经成功升级为伪君子了！

莫小鱼站了起来：“不……不早了，我……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