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内心中最深的渴求会被遗忘到梦境里,以前里里常跟我分享她的梦,她的梦通常是为了某个目的的一段艰辛旅程,情节离奇曲折,充满令人疲惫的奔波辛劳,有阵子我甚至怀疑里里不过是在编个崎岖的故事给我听,因为他们的桥段如此类似,然而细节又如此丰满个性,我知道她迷恋绿野仙踪的奥兹国之旅,她讲述的各种冒险旅程都像是绿野仙踪的翻版与解读,而她的每次旅程都会有一条河横亘前方。www.Pinwenba.com那段旅程的妙处何在我不能理解,我也鲜有记得起的梦,也许我的一部分也是被遗忘在梦中,只是我常常记不起我的梦。
然而最近,我开始真切地看到我的梦,并且记得他们了。灰色的沙地上,我们三个在不断挖掘,寻找一条地下暗河,那条灰色暗河逐渐显现在我脚下淹没我脚踝,他们两个站在一旁注视我,我说救我,他们无动于衷,我感觉那河水上涨淹没我,那时我并不十分恐惧,然而十分悲伤。
还有一次,我听得一个声音说,我们之间的距离是,我们彼此不会分享痛苦的心事。这话说得如此真切,以致我醒来时觉得那人必是萧言,心中十分痛苦。
这些痛苦的梦境起源于一个无聊的周末下午,萧言去加班,我约了个同事去逛街,我抖着件衣服在镜子前比划,镜子里似乎是两个熟悉人影亲密依偎,一掠而过,在我心头滑下一道暗凉的痕迹,我丢了衣服,循这痕迹而去,一直看着他们进了这间商场里的咖啡屋,男人手里拿出两张电影票,女人就微笑,然后他们双手交叉,男人用脸贴住交握的双手。女人还是幸福微笑,然后随意抬眼,随后发呆,发怔,愕然,注视站在玻璃外的我。
男人也回头,随后脸色苍白。
这时,我知道退无可退了。
我们三个人又坐在一起。这本是我们多年来维持的一种状态,但是固有的状态已经被毁坏遗忘于过去时光中。他们两个坐在一起,看着我。里里态度坦然,萧言一直不敢直视我,我心里抖得厉害,居然也没有勇气看他们两个。
里里说,乔雪,你现在都看到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萧言说,乔雪,对不起。
我忽然怒从心起,拿起桌上一杯咖啡泼向二人,猝不及防,萧言下意识回身护住里里,棕色的粘稠液体尽数泼在了他雪白的衬衣上,像干涸的血迹
我起身走了,走出去很久,发现自己走进一堆艳丽的衣服中,店员拍着手叫嚷,VD,VD夏装季末打折了啊!我十分茫然,心内居然没有十分痛苦,还拽起几件衬衣鉴赏品玩。这时我的电话响起来,同事在电话里喊,你跑哪里去了,试了衣服出来就看不到你了。我说我忽然有点急事,我已经从商场出来往家走了。
我正说着,看见同事就拿着手机在对面柜台,她同时也看到了我,十分愕然。换往常,这会令我尴尬致死,但是现在,我毫无气力,冲她抱歉笑笑,转身走了。我觉得她十分聪明,并没有追上来问个究竟。
我在路上设想了好多种死法,割腕、上吊、吃安眠药,都被我认为太过疼痛而否决,但是又一心一意想痛痛快快死,觉得死亡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这样我在思索各种死亡的方案中度过了大半个夜晚,有阵子我专心致志投入思考死亡的各种方法,居然忘了他们两个的存在,我的手机被萧言的来电震得颤个不停,一直颤得没了电,寂静瘫在一边,我还在专心寻找各种死亡方法,寻着寻着就睡着了。夜半忽然惊醒,惊觉内心剧痛非常,只得咬住一个枕头放声痛哭。
第二天无法上班,披头散发坐在家中继续嚎啕大半日,一边还不忘给萧言发短信说,我死给你看。这招十分管用,萧言电话不断拨来,短信汩汩而来,什么乔雪我对不起你,什么我马上过来,什么不要做傻事。他喋喋不休苦口婆心焦灼万分,进一步坚定我死给他们看的正确性。但是萧言来了,任凭他怎样敲门,我也坚决不开。那时我倒觉得希望引起他怜悯关注的心情大过于愤怒。因为毕竟不是突然打击,而是早已察觉的危机,所以真正爆发时少了突然性,痛苦少了很多。
闭门不出还是因为我彼时已经不是十分清醒,有点失措,不知该做些什么,茫然而空白,这忽然空白的大半时光,居然引了往事潮水般涌来,一幕一幕,过往的琐事,杂乱拼凑出现。这么多年,我一直甚少回忆过去的事情,我总是拼搏在当下,不喜欢徘徊流连过去,历史不过是死亡的时间,干枯没有生命的躯体。好像蝉褪下的皮,衰朽脆弱依附在树干上,随着时间风化碎片消散。我认为这是没有意义的,可那天往事浮现时,我才明白长久以来我忽略了一件事,那褪下的皮正是当下生命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