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易宇兮站在了一面镜子前，镜子里是十五岁的自己，他手握着枪，满身是伤，满手是血，它们顺着指尖从指缝滴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脚边。

他的脸毫无血色，眼眸黑如深潭，却如同一只恶狠的狼充满了仇恨，无尽的仇恨。

蓦地，镜子里又出现了妹妹的身影，八岁的她抱着洋娃娃在镜子里望着他，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浑身瑟瑟发抖。

“哥哥，我好痛，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哥哥……”

“宇凌……”他低喃地唤着妹妹的名字：“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是哥哥的错。”

可是妹妹很快就消失了，镜子里又变成了父亲，他浑身都被胸前两个枪洞中流出来的血浸红，他站在镜子里对他对他流泪。

“儿子，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也滑过易宇兮的脸颊，他对父亲摇头，拼命地摇头。

“爸爸，我好累，好累……”他哭得像个孩子，他伸手想抓住父亲，可是父亲却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成，他望着他，小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哭得喘不过气。

“爸爸，救我，爸爸！”他高声喝着，非常害怕。

“小成别怕，爸爸在这里，小成别怕。”他望着镜子中的小成想要冲过去将他救出来，但和刚才一样，小成又消失了，这一次出现的是她——千静语。

她还是像二十岁那样清丽动人，但她的眼底却也都是泪，她在镜子里望着他，那眼神是失望的。

“易宇兮……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一辈子都没有遇见过你，从未……”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朝镜子的深处走去。

“静语，别走！”易宇兮唤着她想抓住她的手，但却被镜子隔着怎么都无法触碰到她。

妹妹、父亲、小成还有她，他所有深爱的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都是一个人。

不，他不要再一个人，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离开他？为什么？

“不要走，不要走！”在那密闭的空间他高声呼唤着，他想让他们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可是没有了，他们再也没有回头，而是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啊——”于是他痛苦地仰天嘶吼。

痛，太痛了，他太痛了。

“砰砰——”

举起枪，他对着那面镜子不停地射击，镜面“啪啪啪——”地破碎，脚下是满地的晶莹碎片，而他的眼前却仍是黑暗暗的一片，再也看不到光明……

***

千静语站在床头看着在梦中痛苦嘶吼的易宇兮再也难以抑制地红了眼眶。

她跟庄浩回国后就来到了别墅，见到了受重伤躺在床上的易宇兮，他刚刚在梦中所说的话她每一句都听见了。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她的心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揪紧且发疼。就在泪水要不受控制从眼角滴落的时候她背过了身，快步走出了他的房间。

靠在走廊的墙角，她的双肩在微微地颤抖，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他刚才陷在梦中痛不欲生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唤她和小成的名字？为什么他会叫她别走？

将脸颊埋进手掌心，千静语的心越发地颤抖。

庄浩从易宇兮房间里退出来，在走廊上看到了被长发遮住了脸颊的千静语，他停在了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小成现在在季氏，很安全，你放心，等哥醒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带回来的。”蓦地，他这样说道。

千静语没有抬眸，只是兀自开了口：“他……他是怎么受伤的？”

庄浩闻言苦笑：“因为发现了小成的存在，季老很愤怒，所以派人从英国将小成带了回来，就是我们遇到的那帮人，并将小成带到了他六十大寿的生日宴上，告知了季氏所有人小成的存在，为了给哥一个警示，他在生日宴结束后命人将小成从三楼扔下，哥为了救小成与季老的贴身侍从丁威交手，两败俱伤。”庄浩重复着之前其他几个兄弟告诉他的话。

话语至此，千静语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地滚落下来，庄浩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哥还要有一阵才能醒来，我先带你去休息。”于是他这样说道。

千静语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像一只木偶般机械地跟在庄浩身后，连他带她多走了几个拐角她都没有在意，直到庄浩将她带到一个房间门口她才抬眸，却蓦然定格在原地。

因为眼前的房间并不是之前她和小成所住的那一间，而是另一个从未见过的房间，它的大小，包括里面的家具与陈设跟她英国的公寓一模一样。

千静语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然后脚像被注了铅一般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里走去。

一样客厅，一样的厨房，一样的阳台，还有一样的卧室……

门边的挂衣架上还挂着他的风衣，七年前的风衣，还有……她给他织的围巾。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伸手去触摸那条快要被记忆封尘的围巾，指尖却在不住地颤抖。

庄浩也跟着她一同走进这间平日里只有易宇兮可以踏进的房间，看她握着那条围巾颤抖的模样又迳自走向卧室替她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