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观里已经传来了那人的声音:“枯坐一千年,山风荡心田。静中还思静,业障一日还。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千年无客至,寂寂忘茶烟。山居寂寥,无酒无茶,只是怠慢了!”
这口气够大的,但就连陈半夜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别扭。似乎这隐藏在山岚密林之中的道观、这静静端坐的人,就应该是融进了这千年名山千年岁月之中,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四个人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不是因为害怕或是敬畏,而是本能地不愿意破坏这份超然世外的静谧和美感。天游子当先而入,其他三人也紧跟着走进门去。
殿中供桌上,青烟袅袅一线直上,无风,但身后的那扇小门却自动地悠然闭合,似乎是一下子隔断了万丈红尘、无边的喧嚣。那小小的一扇门,分割的却是浮躁悸动的世俗和无欲无求的仙界。
可是,人人向往的仙界就是如此寂寥吗?或许是的。因为简单,所以没有了满眼繁华物欲横流的诱惑。这里没有欺诈没有竞争,不存在华衣美食丰乳肥臀,不存在宝马香车金钱富贵,这里只有一房一榻和似有实无却永无质疑的信仰。因为简单,所以舒适,从精神以至于*。
天游子他们静静地站在房门之外,感受着这种就连在天虚观也从未感受过的巅峰恬淡,一时间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在这种环境中、氛围里,哪怕是兴起一点世俗凡念似乎都是一种玷污、一种亵渎,就连生命之重到了这里都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了:那个千年枯坐的人,除了他的思想之外,又跟一块岩石、一棵大树甚至是一棵小草有什么区别?万事皆是缘法,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许久许久。
里边的人不再言语,像一座身化木石的塑像;外边的人痴痴站立,忘却了世间的飞短流长。小院四周雾岚四合,天渐渐暗了下来。
似乎只是一刹那间,整座道观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就像是一叶扁舟被猛地抛入了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白天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静谧蓦地变成了神秘和未知,更似乎蕴藏了数不清的危险。就好像隔着那一扇薄薄的小门,正有无数阴魂厉鬼、食人的猛兽隐伏其中,随时准备突破这扇小门,向他们猛扑过来一样。
虽然四人都非常人,天游子和陈半夜也还能勉强守住心神,然而女子天性使然,方泊雅静姐妹俩却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之下有一瞬间的慌乱。两个人分别一把抱住天游子和陈半夜的胳膊,忍不住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声音一出口,房间里那人身上猛地亮起了一层淡淡的青光。这青光看似微弱,却在一刹那间完全照亮了整个房间。一个淡然的声音随之响起:“心灯燃,万邪辟易。你等远赴龙虎寻幽探密,却无心灯可点,心魔不除,自身即魔也,又如何能够以身试魔而不受蛊惑?心灯不起,万物皆魔,心灯亮处,魔亦是仙。”
天游子毫不迟疑,上前一步对着那人纳头便拜:“后辈愚昧,还请前辈指点迷津,祛除心魔,赐一盏心灯如何?”
陈半夜听得似懂非懂,但看到方泊姐妹也跟着跪了下去,也只好跟着。那人忽然轻笑一声,身躯微动,竟是凭空转身,速度快得简直就像是根本没动过一样。
陈半夜是四个人之中唯一一个一直抬着头的,对方这一举动把他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就叫了起来:“咦?!你是谁?!怎么看着有点面熟?而且,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这里一叫不要紧,天游子等人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淡淡的青光掩映之下,一个双目泛白明显已经失明的老道士端然而坐,满头银发,须眉尽白,虽然形容枯槁,但肌肤却依然白皙甚至还泛着一点粉红。
这一刹那间,天游子心里也有些恍惚:眼前这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而且在他身上还有一种极为亲切的气息。他和陈半夜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的脸看了半晌,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大叫一声跳起身来,也顾不得方泊姐妹俩惊诧的眼神,竟是一起向那人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