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抿唇不语,若说方才她还有一丝怀疑华珠的话,故而叫房妈妈跟踪颜婳,并引了燕王妃去捉奸,现在却是完全相信了。都不敢叫人把脉,这孩子,能没问题?可惜的是,燕王妃貌似没能撞破他们。
不多时,燕王妃也来了。她原本与燕王去戏园子听戏,走到那儿一问,才知颜婳动了胎气,大家全都赶这儿来了。她便让燕王回房歇息,自己则领了府里的大夫为颜婳看诊。
这名大夫曾经在太医院做过太医,医术相当精湛,便是他提出自然脱敏疗法,根治了赫连城困扰多年的花粉过敏症。
燕王妃捏着帕子行至床前,摸了摸颜婳满是冷汗的额头,焦急地道:“我的乖乖,怎么弄成这样了?刚刚谁在跟前儿伺候?”
语毕,冷冷得扫向了颜婳的两名小丫鬟。
小丫鬟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燕王妃想起姚女官跟她说,两名小丫鬟不在房里,颜婳也不知走哪儿去了,登时火冒三丈:“白拿了钱吃干饭的!主子怀着胎还敢四处乱跑?”
“是……是二夫人不叫奴婢们跟着的!”一名圆脸小丫鬟壮着胆子辩驳。
燕王妃眸色一厉,呵斥道:“还敢顶嘴?不让你们跟着,有说让你乱跑?不晓得等在房里伺候吗?一群没用的东西!给我打!狠狠地打!”
“王妃饶命啊!王妃饶命啊!姑奶奶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两名小丫鬟磕头求饶,燕王妃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命姚女官将她们拉入了暴室行刑。这一去,估计是没有活路了。
发落了丫鬟,燕王妃又握住颜婳满是薄汗的手,叹道:“你刚刚上哪儿了?我叫姚女官找你没找着。”
颜婳的眼神猛地一闪,忍住剧痛,哭道:“我睡了一会儿,做……做了个噩梦,吓醒了……就想来找你们……可是身边没人……我……我半路摔了一跤,回到厢房时就不大舒服了……”
燕王妃掉了两滴泪,用帕子抹了泪后,说道:“好孩子,别怕啊,我叫文大夫给你看看。”
颜婳死死握住燕王妃的手,满眼哀求地看着她。
燕王妃先是一愣,随即读懂了她的意思,燕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转过头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出去,我单独跟婳儿呆一会儿。”
华珠凝了凝眸,颜婳又要开始忽悠了么?
众人退下后,颜婳握住燕王妃的手,泪水夺眶而出:“姑姑,求你救我!”
“傻孩子,你哭什么?我是你姑姑,自然会救你,快告诉我,你可是有难言之隐?”
颜婳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落:“实不相瞒,这孩子……不是余斌的!”
“啊?”燕王妃心惊肉跳!
颜婳抽泣道:“我有一次去寺里上香,被人迷晕……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我想把孩子打掉的可是……可是大夫说我体质虚,万一打掉,怕是日后都怀不上了……我是真心待余斌的……我不想失去他这个丈夫……求姑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燕王妃素手一紧,变了脸色:“你……”
颜婳垂眸掩住飘忽之色,哭道:“姑姑,你替我保密好不好?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能依靠、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这话受用,燕王妃被夸得很舒坦,就叹了叹,说道:“行,我给王爷说一声,留你在府里住一段日子,等你身子好利索了,再回侯府。”
“姑姑,你真是对婳儿太好了!”颜婳用眼泪掩住心底的小小激动,不管孩子能不能保住,秘密保住就行,何况,还能离王爷那么近……
我的好姑姑,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为今日的决定抱憾终身。因为我,颜婳,将会取代你成为王府的女主人!
年政远得了消息赶来,问找他做什么?
大夫人淡淡地道:“没什么,想你来接我们而已。”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是猪一样的队友。这个姐姐,看起来精明能干,关键时刻竟掉链子。她都把她引到房里了,她却依然没能发现颜婳与燕王的奸情,她也是无语了。
不仅如此,她还被颜婳忽悠得一愣一愣,要留颜婳在王府居住。她就不怕,届时打包走人的不是颜婳,而是她?
算了,她都敢算计年家的女儿、毁坏年家的前程了,自己也没必要做烂好人,免得最后弄得里外不是人。
华珠又是怎么想的呢?华珠在想,历史似乎又要重演了。前世,她也是帮了颜婳一个大忙,又不计回报地把颜婳接到身边住,结果住着住着,鸠占鹊巢,她和王歆以及太子、二皇子全都死于了非命。
除此之外,为了助赫连笙巩固皇权,也为了巩固在赫连笙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颜婳连养育她的颜府都也一并铲除了。
但她真的爱赫连笙吗?答案是否定的。她只爱她自己,只爱那个高高在上的凤位。
今生,赫连笙不要她,她便转投了燕王。
可她不会允许她奸计得逞的,不是吗?哪怕为了年绛珠和颜博,她也一定要把颜婳拉下马。
但现在,最紧要的是准备自己和廖子承的大婚,别的,婚后再慢慢算账。反正燕王妃一次一次地阴她,也该受点儿教训。等她们斗得差不多了,她再去一锅端!
回了年府,得到消息,廖子承去琅琊了。怕她遭遇不测,特将流风留下来,入住外院保护她。流风是小孩子心性,大夫人与年政远没说什么,只叫下人把嘴巴子闭严实了。
但华珠依然不高兴,习惯了她一说想他,他便会出现在身后,突然之间去了琅琊,落差好大。尤其看见流风,触景伤情,华珠每天都活在煎熬当中,真怀疑他是故意的。
五月中,王帝师与染千桦上门纳徵,同来纳征的还有顾家的大公子。
由于廖子承死活不肯承认与染家的关系,染千桦带来的一百六十担聘礼年家不敢收,只收了王帝师抬来的,也是一百六十担。
染千桦尴尬地坐在花厅,大夫人与王帝师也很尴尬,谁能料到廖子承对染家的意见如此之大?好就好在,廖子承虽绝情,染老夫人却十成十地热心。如此,巴结染家还是有望,大夫人又把心揣回了肚子。
王帝师身形削瘦,留了一簇长长的小胡子,不穿朝服时看起来像个仙风道骨的高人。他捋了捋胡子,面色慈祥地说道:“军中要务缠身,子承不得已回了琅琊,但子承一定会及时赶回来大婚的,年夫人请放心。”
帝师是谁呀?是圣上的老师,得他亲自上门纳征,大夫人觉得脸上光彩极了,哪儿敢不信他的话?大夫人灿灿一笑:“我是看着子承长大的,他从不食言,我省得。”
王帝师仿佛不清楚年家曾经退过廖子承的事,笑得非常满意。
几人略坐了一会儿,房妈妈来报,顾家的人抬着聘礼上门了,顾大爷正在往花厅这儿赶。
恰好此时,华珠拧着一袋子花瓣进来了,却原来是大夫人叫她见见王帝师,婚后要入住帝师府的,省得届时生分。
在琅琊,华珠便听闻了王帝师的大名,还与廖子承一块儿查了王帝师失踪一案,只是未能有幸与他见面。
华珠看向红木冒椅上一名年过五旬、身形消瘦、精神奕奕、有几缕灰发、一笑起来和蔼慈祥的男子,稍稍愣了愣,与想象中的不符嘛,帝师帝师,不都该是像廖子承那样高冷的吗?怎么好像比染老夫人更平易近人?
“这孩子,白夸你平日里机灵,呆着干什么?”大夫人笑着嗔了一句,语气低沉,眼底却满是宠溺。
华珠笑了笑:“华珠给帝师请安。”
王帝师捋了捋胡子,笑得眉眼弯弯:“快别多礼。”
华珠又对染千桦行了一礼:“染将军。”
染千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不怎么喜欢这样的称呼。
大夫人眼神一闪,拉过华珠的小手,笑道:“傻孩子,要改口叫表姐了。”
“哦。”华珠抿唇一笑,能跟着廖子承的身份喊一声表姐,瞬间有了廖夫人的光环,“表姐。”
染千桦的唇角勾了勾,笑意,似有还无。
门口的男子跨入房中时正好瞧见染千桦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浮现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如一束明媚的春阳瞬间冲透了浓厚雾霾,令人的眼睛为之一亮。
“千桦。”他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她名字。
众人抬头,望向与翡翠一道入门的男子。男子年纪约莫二十七八,一袭月牙白云纹锦服,腰束玉带,头簪玉冠,五官刚毅俊朗,气度儒雅温润,又隐约透出一股有别于官宦子弟的洒脱随和。
但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温泉般迷人的眼睛,看着你时能让你浑身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染千桦的表情僵了僵,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刚刚才有了一丝笑意,眼下便转成了一丝怒意。
她站起身,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夫人一愣,咦?什么情况?
若说大夫人是疑惑,华珠便是目瞪口呆了,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不是顾绪阳,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