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晓从来都不会怀疑老爷子口中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惊诧。
“父亲,出事了?”
无论心中对戚明有多少怨气,但两个人的血缘关系无论如何也剪不断,何况戚明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总是个好儿子,留在戚老公司中这么长时间,就算资质平庸,至少任劳任怨,没有太大野心,若是换一个人,恐怕早就想方设法使坏拿到戚蔚然手中的权利。
“是啊,肝癌晚期。”戚蔚然眸光暗淡,就算戚明不是个聪敏的,但总是自己的儿子,天下间哪有父母会盼着孩子死去?
肝癌来势汹汹,往往从检查出来到生命截止,只有三四个月可以熬,戚明已经住了院,现在公司上下的事务还是要老爷子出面主持。
“昨晚看你心情不好,也就没告诉你,唉,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你父亲,他的时间不多了。”
戚晓低下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正在敲着老爷子膝盖的手掌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戚明的去世对戚家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事实上戚老爷子最近正想着将公司中的事务交给戚晓,想办法饶过戚明这个坎,没想到就在这时戚明得了这样的病。
戚晓从小到大最恨的不是于婕,而是戚明。
当初既然不喜欢母亲,为何要娶回家,导致母亲郁郁寡欢,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这样一个聪慧美丽的大家闺秀,俨然成了戚明和于婕这对青梅竹马恋情中一道试金石,让戚晓恶心万分。
只是此刻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戚晓心中竟然没有分毫开心,只有说不清的难受。
戚明也不是全然冷血,小时候的夜晚戚晓总是流着泪入睡,偶尔醒来,却会在黑暗中发现一道影子。
戚明总是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在枕头下压上一沓钱,然后轻叹一声离去,虽然这些钱戚晓从来不曾用过。
或许因为那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戚晓心中竟然回忆的不是他的偏心,也不是戚明对她的不闻不问,而是那些莫名的夜。
“爷爷,我有点难过。”戚晓坐在沙发上,将头靠在戚蔚然肩膀,脸上带着说不清的寥落。
“好孩子。”戚蔚然转动着白发苍苍的脑袋,轻轻拍了拍戚晓的肩膀,“你父亲从小对你没有尽到责任,却把戚染宠上了天,我知道你肯定有怨气,唉,这也是造孽啊。”
戚晓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只靠在祖父肩头,伸手挽着戚蔚然的胳膊。
“戚家现在很乱,于婕和戚染一直很想要公司,这你都知道,若是以前我想把公司交给你,肯定也会有点阻力,但这一次那小子给你铺的路太平太顺,你的名气虽然在设计圈子中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可,也不过是缺几个奖项,但在寻常人心中,也是一块招牌,只要能保持这个名声,明月也就能顺顺当当地交到你的手中。”
“嗯。”戚晓应了声,却意兴阑珊,显然兴致不高。
“傻丫头,这件事顾毅君做的只有对没有错,一切都是为了你着想,你父亲的事你也别多想了,这就是命,每个人的命。”老爷子警告着,“这段日子还是得小心点,我估计那对母女不会消停,实在不行我会出手教训她们一下,以前戚明真是把她们宠得没边了。”
“不用您出手。”戚晓眸光看向远方,闪烁着微妙的光彩,锐利而明亮,“从小到大,我忍了这么长时间,如果真把我的那个泥捏的,那我总也得还回来吧。”
戚蔚然又是欣慰又是无奈地点点头,感慨着:“要是你父亲也有这份魄力就好了,这辈子啊,就败在这对母女身上了。”
——
于婕当然很着急,明月集团向来被她视为禁脔,谁要是想碰一下,于婕就想拼命。
就算公司是老爷子打下来的又怎么样,人老了就应该颐养天年,侍弄花草,公司就应该稳稳当当地传到儿子手中。
若是以前于婕还能拿戚明当挡箭牌,但自从戚明住院,她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全都落空了。
在这之前戚明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好像眼中再也没有于婕这个曾经的青梅竹马,一阵一阵地在外面住,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竟然是为了拿衣服。
于婕为了这事不知道指天骂地撒泼了多少次,甚至在激动的时候诅咒戚明出门就被车撞死,脑浆子都压出来才好。
这一转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诅咒生效,戚明从来在外应酬就戒不掉杯中之物,最后得了肝癌,这下子戚家基本就塌了一半,于婕恨不得狠狠抽这张惹祸的嘴巴,不是不舍得戚明去世,是丈夫死了以后,那个老不死的不就能顺理成章地把公司收回去了吗?
从戚明查出肝癌到现在,于婕折腾着换了几家医院复查,看到都是一个结果才终于死心,自个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家中就断了经济来源。
戚明倒是在之前存下了一笔钱,只要省着点用,一辈子也花不完。
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可比登天还难,于婕每一周在美容院就要花去上万元,压根就剩不下钱,更不要说戚染又是个从小被宠溺惯了的,车库中的豪车就有三四两,都不够烧油钱的。
“妈,你别转来转去,转的我头晕。”
戚染也心中烦躁,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母亲,更是不耐。
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子似的,你转得自己头晕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还弄得自己心烦。
“乖女儿啊,你还不明白现在的形势?只要你那个倒霉的爹一死,我们娘俩就要变成穷光蛋了,还哪有钱花,我能不着急嘛。”
于婕变本加厉地开始转圈,心中惶惶然,以前也没觉得戚明有什么大作用,等真的临到跟前,才知道一个男人在家中所占的分量。
比起于婕的惶恐,戚染就显得不屑一顾,从小到大都没有缺钱的时候,因此在她概念中,家里天生就是有钱的,她从娘胎出来就应该高人一等。
“当初你们要是把我嫁给顾毅君多好,他的钱可比十个戚家还多,还需要发愁?”
戚染皱着眉幻想着,甚至丝毫没有担心戚明的情况,或许在她心中,戚明和一只提款机的作用差不多,于婕的自私自利在她身上体现得更为彻底,经历的那些肮脏事更是把戚染心中最后一点纯净磨灭。
“行了,当初戚晓嫁给顾毅君不是你那个没用的父亲说了能算的,是老爷子亲自指定,你要是有面子,现在让他再给你指一份?”
让老爷子指定,那还不如自己去找呢,戚蔚然从小就不待见她。
戚染撇了撇嘴,骂了声偏心的老不死,随后低下头端详着刚刚做好的指甲,珠圆玉润,金光闪闪。
看着戚染漠不关心的模样,于婕更是上火,嘴角的燎泡仿佛又大了一圈。
“臭丫头,现在不着急,到时候有你哭得。”
于婕恶狠狠地骂了句,心中后悔,怎么从小到大娇惯着就养出了这么个东西。
正在这时,于婕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微微转动。
“想让戚晓倒霉的可不止咱们一家,她如果能顺利继承公司,不就是凭着设计师的名号嘛,等她身败名裂,我看还有谁能承认她?那些股东就不会答应。”
对父亲的病症戚染不感兴趣,听到让戚晓倒霉却眼前一亮,眉梢一挑,眼中划过残忍的光芒。
“那个该死的贱人,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
最近局势很不太平,戚老爷子要将孙女放在眼前才安心,戚晓几次犹豫着要不要给顾毅君打电话,号码就在屏幕中央,却迟迟没有拨出。
愧疚,如山如海的愧疚。
顾毅君平常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什么也不说,戚晓恼羞成怒地将一般错误扣在顾毅君脑袋上,当初解释清楚不就没什么事了嘛,弄得现在两边都尴尬。
戚晓全然忽略了自己当初压根没给顾毅君解释的机会,自我安慰似的将被子盖在头上,仿佛这样就和外面的世界隔绝,明天也不需要继续面对顾毅君,不用继续录制节目……
啊啊啊,怎么样道歉啊,总觉得好尴尬,当初差点把杂志仍到顾毅君脸上真的没事吗?
虽然这个男人现在对她宠得不行,但戚晓浑然没有忘记,当初顾毅君暴君的称号是怎么来的,公司中的人说到顾总就色变,大有小儿止啼的意思,戚晓蒙在被子里的身躯都瑟瑟发抖。
同一时间,在卧室空荡荡的大床上,顾毅君皱着眉,看着手心握着的手机。
戚晓离开顾家后只有一个地方会去,那就是戚老爷子家中,按照老爷子的智慧,弄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易如反掌。
这个蠢女人应该知道错了吧,怎么连个电话也没有?
难道让自己打电话过去?
做了好事还要被冤枉,明儿会不会六月飞雪?
犹豫半晌,顾毅君赌气似的将手机远远地扔到床尾,面上露出罕见的孩子气。
快点认错啊,蠢女人。
至于每隔半小时就会重复这个动作,将手机捡回来又继续扔出去这样的行为,顾大BOSS会说出来嘛?
嗡——
顾毅君以鱼跃式跳了起来,分分钟拿起手机,看也不看地接了起来,傲娇似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