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少年而不是儿童,他侧过身躺在四桩床中央,丝绸床单上方,黑色的翅膀从他肩后一路延伸出来,线条柔顺,层次分明,尺许长的正羽覆盖在外侧,随着翅尖斜斜地展开,每一片都是完美的艺术品。
他看起来很平静,稍长一些的黑发遮住了额角,眉毛不像平时那样不耐烦地蹙着,而是舒展平缓,从鼻梁到嘴唇到下颌的线条放松,白色的面孔、红色的嘴唇,漂浮在暗淡的光影里。
曹安期站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接受了吴兆回归的事实。
她放开紧握的门把,汗湿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慢慢地走进去,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踮起脚尖。
什么也没发生,吴兆当然没有从床上蹦起来吸她的血,虽说他看起来像极了吸血鬼,如果那玩意儿真的存在的话。
他无知无觉地躺着,安静地等待,等着她走近他,侧身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曹安期:“……”
好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这个举动,大概她有点脑抽,或者刚睡醒还不太分得清梦境与现象,再或者她吃太饱了大脑供血不足……
曹安期给自己找了一堆借口,手却没有从吴兆鼻端收回来,她耐心地等着,直到感觉到他的呼吸,又把手挪到他颈侧,轻按颈后大动脉。
他的呼吸并不像睡容这样平静,凌乱破碎、忽快忽慢,脉搏的跳动也并不规律,曹安期的手指不经意从他前额掠过,抹到一手热汗。
她有点着急,弯下腰又去听他的心跳。
“怦!怦!怦!”
那颗年轻强健的心脏隔着衣衫、皮肤、肌肉、骨骼,却像是紧贴着她的耳朵,热度和力度同时撞向她,响应着她的那颗心,两颗心跃动的频率由迥然不同变得渐趋一致。
“怦!怦!怦!”
曹安期咽了口唾沫,她什么也听不出来,只好直起身,双手撑在吴兆身体两侧,低下头怔怔地凝视他。
这番折腾并没能打扰他的平静安眠,他依然深陷在夜的世界里,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和代表希望的那点微光包围,浮浮沉沉,若隐若现。
他看起来……曹安期不知道如何形容,涌现在她脑中将要迸出唇齿间的每一个词都让她感觉羞赧,舌头打结,脸红到脖子根。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自己。
她可以坦然承认唐明旭英俊得像会发光,他的翅膀是她见过最美的事物;她也可以赞叹王天生智慧的美,那些她在他的大脑中惊鸿一瞥的碎片,每一片都仿佛承载着人类知识和文明的结晶,大千世界尽在其中。
他们都很赞,是她短暂人生中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她有些崇拜他们,有时候她根本没法把他们当成同龄人,相比之下更认同他们“鸟人”的属性,因为他们有翅膀,他们本来就该如此了不起。
但吴兆不是这样,吴兆也有翅膀,曹安期却经常忘了这点,她不讨厌吴兆的黑色翅膀,也说不上多么喜欢,这是第一次,她在面对一个鸟人时先关注他本人,然后才附带去关注他的翅膀。
吴兆不是她的朋友,吴兆不是她的观察对象(他态度鲜明地拒绝了这一点),吴兆脾气坏,行为鲁莽,个性冲动,据说也不怎么聪明……他是个孤儿,吴博士的实验品,而他绝望地把这个善恶难辨的女人当作他的母亲。
不,她做不到坦然自若地夸赞他,她甚至不能客观地评价他好不好看,因为她越看他越顺眼,就连眉心的褶子都可爱得不得了!
曹安期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事实,她因此抽了口冷气,打了个嗝。
完了。她红着脸想。
我喜欢他。
…………
……
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