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西斜,天空掠过一道泛蓝的轻虹。
一片一片羽毛撒向空中,窄巷两头灌进来阴冷潮湿的风,这些羽毛被风托着,打着旋儿,一圈圈往上升。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它们,强光中的曹安期和强光外面容模糊的敌人,她昂起头,风把早就打散的马尾吹得扬起来,发丝扑到她脸上,遮暗了天光与目光。
她看见了头顶那一线晴空,看见了旋转往复的直升机,螺旋桨轰鸣的声音听久了渐渐隐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她像是听到一场瓢泼大雨,或是站在一道垂直下坠的瀑布前,睁眼望去玉碎琼浆。
羽毛随风散开,缓慢地、缓慢地落下来。
一条黑影突然从右侧大厦的顶端纵跃而起,曹安期先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但仔细再看,那条黑影高高地跳到空中,躲过直升机螺旋桨的覆盖范围,挂在了起落架上,双腿为了保持平衡在空中不停蹬踏——
那是个人!
一定是吴兆!曹安期心跳得快要从胸口裂腔而出,她张了张口,喉咙却梗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
其他人显然也没有错过黑影的英姿,仍然没有人说话,连窃窃私议的声音都没有,但周围的气氛猝然变得紧张起来,那个向曹安期走来的人停在半途,和她一样抬头仰望。
疑似吴兆的黑影松开了一只手,仅用单手挂住起落架,使力倒翻起来,双腿轮流踹向直升机的舱门,隔着近二十层楼的距离,底下众人似乎也能听到他每一脚踹过去发出的铿锵巨响。
直升机不再飞得平稳而游刃有余,它变得向右倾斜,螺旋桨的卷起的风声也打乱了节奏,曹安期看着它,就像看到一只暴怒的螳螂,拼命想要甩脱附在它腿上的蜘蛛。
这真正是场命悬一线的搏斗,吴兆随时可能从近百米的高空落下来摔成肉饼,她不敢多看,目光却像生根那样定在了那里,眼睛眨也不眨,眼眶酸涩,缓慢地渗出泪水。
当她终于忍无可忍,本能地眨了眨眼,那种锁定她视线的魔力瞬间消失了,曹安期低下头,正看到最后一片羽毛飘坠到唐明旭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她环视一圈,那些羽片一片不漏地回到了地面上,轻巧地摆放,除了唐明旭脸上那片,王天生肩后有一片,她脚边有一片,其余都在强光背后她看不见的地方,但她能感觉到——它们都在各自选定的位置。
然后,就在她眼前,它们爆开了。
不,这不是她见过的破坏力巨大的恐怖爆炸,这更像一场小型的超新星爆发,你知道,那种在广袤无垠的宇宙深处安静地酝酿了百亿年,终于某一刻,恒星厌倦了无休止地孤独地燃烧,它的心碎了,由内核向外急速扩张,紧接着变成坍缩。
那是曹安期一生中见过最美的景象,羽毛粉碎成数不清的莹亮颗粒,每一颗向外折射出长长的晶芒,它们在刹那间组成一个星系,她仿佛看到了每一颗晶粒上都有日升月落,海洋山川,生命诞育、灭亡……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螺旋状的晶莹颗粒由外圈向内逐渐散落,湮灭在风中。
最后一圈晶粒消散无踪,曹安期恋恋不舍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赫然发现眼睛舒服许多,不再感觉到被车前灯强光刺激出的酸涩——没有强光!
她蓦地转头,看到王天生和唐明旭同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