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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带血的衣服(读者别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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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保长这才反应过来,忙举起斧子朝那两只头鼠砍去。

那两只头鼠仿佛听懂了王小牧的话,迅速往旁边跳开,带领鼠兵从楼梯方孔跳了下去,那“哗啦啦”群鼠齐齐跳楼的场面甚是壮观。王小牧只得朝那鼠群追了下去,宋保长拿着斧子,也一并追了下去。

出得大门,那些小老鼠一下地就四散去了,王小牧顾不上许多,心想擒贼先擒王,必须先将这一大一小两只头鼠给捉了。撒腿就朝那两只头鼠追去。没想到,追了半响,两人都已经追到了野外,两只头鼠却活活地不见了踪影,左右寻找都无果。

第一次施法,未驱出真凶,却揪出宋木匠家一群鼠精,并且还让它们逃了,王小牧大为沮丧,觉得甚是给爷爷丢脸。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王小牧只好对宋保长说:天快亮了,既然它们逃了,我们先回去再作道理。说完就往回走去,但奇怪的是,宋保长既不答话,也未跟着王小牧往回走。

王小牧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宋保长正手拿着那把斧子,完全轮圆了臂膀,那斧子锋刃正带着风朝自己的头砍来。

八、三阿婆与小聒噪(一)

话说王小牧一回头,看到宋保长正目光呆滞地站在后面,轮圆了臂膀,手中利斧正要朝自己劈下。

王小牧已无处可躲,心中暗自叫苦,料想此番命必休矣。

刹那间,听得鸡笼里“咯格格”地一声鸡叫,宋保长似乎受了一下惊吓,正要往下劈的斧子突然怔了一怔。王小牧大喜,乘这个短暂间隙一个就地翻滚,躲过了这一夺命一斧。

宋保长眼看一斧子没有劈着,把斧子一丢,呲牙咧嘴地扑将过来,一个猛子将王小牧死死摁倒在地,张口便往他的脖子上咬去。王小牧急忙掏出避邪符,往宋保长脖子背后一塞,一边撑离宋保长那张就要咬到自己脖子的嘴,口中急急地念起咒语来。

这咒语一念,辟邪符果然起了作用,宋保长手开始死死地摁着王小牧,后来力气逐渐变小,慢慢地放松了手。待王小牧念到最后一句时,宋保长恍若被人当头一棒,全身晃了两晃,瘫软地整个人都压在王小牧身上。

王小牧艰难地把宋保长推开,才发现自己已惊出一身冷汗。

此时,太阳已从东方跃动而出,金色的光芒倾洒在大地上,映衬着薄薄的晨雾,幻化出温暖的色彩,四周树叶迎着微风摇曳,发出沙沙地响声,一切显得平静而安宁。

但王小牧心情却阴沉起来,看来此次大家碰到得妖物妖法非凡,完全不是自己这种稀松平常的小术士能对付。看着躺在地上的宋保长,王小牧骂了声:这厮中什么邪了,差点把自己害死。只是自己又不知道如何解除宋保长身上中的邪意,急得挠头,只好照着爷爷的书,胡乱地念了几遍咒语,但咒语念完,宋保长仍兀自一动不动。

王小牧气得无处泄愤,只得狠狠踢了宋保长两下屁股,没想到,这一踢,倒是把宋保长给踢醒过来了。

王小牧问他: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宋保长对刚才发生的事完全稀里糊涂,对王小牧说:我听到你叫我一起回去,那刻却闻到一股像臭屁一样的味道,恍惚间我好像一下回到了自己家,进得自己房间,看见了只奇大的老鼠,这老鼠嘴巴叼着个小孩,那小孩正是我刚满月的外孙,我一着急,就拿起斧子往老鼠劈去。

王小牧说:你被鼠精给下了幻术了,拿斧子砍的是我,你爷爷的,下手真狠啊,差点把我害死。

宋保长抱歉地挠了挠头,说:这真他娘的邪门咧。

王小牧觉得此事不能再拖,否则定会有更多人受害,于是对宋保长讲:这物事厉害的紧,我可能降不住,你先不要回宋木匠家去,赶紧去请那吴叔公来,越快越好。

说完,拿出一张黄符递给宋保长,仔细交待道:这东西你放在贴胸口的衣物里,路上如果碰到人喊你的名字,千万别答应,你只管往前走就是。

宋保长拿了黄符,答应了王小牧,快步离去。王小牧自己独自回到宋木匠家屋前,围着屋走了一圈,发现了这屋有个天井出水处,于是在上面放上了黄符。

屋内设天井,是很多家庭都会有的构造,天井中间置一大缸,下雨时雨水会落在缸里,寓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天井的嵌沟一般都不会封死,生活污水可由此排放到屋外,聪明的人家,会再嵌沟里放上一两只蟾蜍,利用它的活动能力,达到畅通嵌沟,清淤、排污的目的。

但从风水学来说,嵌沟的出口有很多讲究。总的原则是宜暗不宜明、宜小不宜大、宜方不宜圆。也就是说,嵌沟口应尽量设置成小型的方形暗口,一来避免财气外泄,二来避免妖气入堂。

有些心地不好,想害主家的泥瓦匠,在修葺房屋时,除了喜欢在房梁上给主家动手脚外,另一个最好动手脚的地方,就是天井嵌沟,动了手脚还不容易被人家发现。

而宋木匠家的嵌沟正好相反,不仅一个大豁口裸露在外面,沟口还呈圆弧状。依爷爷的书中来说,这豁口对主家是极为不利的,豁口越大,阳气、财气越是往外漏,妖气、邪物越是会往里进,宋木匠家招了如此多鼠精,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放好了黄符,王小牧转到了屋子里面,等了片刻,看到众人都开始起床,仿佛大家刚刚楼上的鼠乱一无所知。

此时却见宋保长匆匆地从院门口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个为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一个为五六岁穿着红肚兜的小孩。

王小牧惊讶不已,刚要开口问宋保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边上有上了年纪的村民却惊奇地道:哟,三阿婆和小聒噪来了!然后大家就朝院门口围拢了过去。

宋保长看出了王小牧的疑问,走过去附耳跟他讲:莫急,我一出门就碰上我们当地两个地仙,顺便叫她们来看看。

那小聒噪道:我听这些天你们拿个锣鼓敲啊敲,吵死个人,和我奶奶过来看看,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然后又对围拢的人群说:闪开,闪开,让我奶奶进来。

众人把三阿婆和小聒噪让到院中间。这时,有人已经端出两条凳子,供她们坐下。

三阿婆开口说:谁有旱烟,拿来抽抽。边上一汉子赶紧给她递了一筒旱烟。三阿婆不客气地接过,吧嗒吧嗒抽起来,伴随着她嘴巴蠕动,脸上如刀刻般的皱纹仿若有节奏似地起舞。

小聒噪一抓那递烟汉子的阴囊,骂道:死黄牙仔,你也知道欺负人,烟也不给小爷我来一筒。

那汉子被小聒噪捏得吃疼,蜷下身去,说:你别动手啊小聒噪,要烟抽有的是,哎呦,我的妈耶,痛死个人喽!

他只得再拿出一筒旱烟,恭恭敬敬地给小聒噪点着。

小聒噪边抽烟,边环视了一周,随后把眼睛停留在王小牧身上,问众人道:这毛头小子哪来的,倒是没见过。

王小牧的主事家接过话茬,说:小聒噪,这是我家雇来的临工,你当然没见过。

小聒噪哈哈一笑,说道:妙极,妙极,倒是小半个术士,可惜太嫩了点。

王小牧正被这小孩说出的话惊得目瞪口呆,未想到小聒噪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径直往天井的嵌口处走去,走到跟前,“啪”地一下解开裤腰带,朝着王小牧放的黄符,哗啦啦地拉起尿来,不出片刻,那黄符被尿淋得稀巴烂。拉完尿,小聒噪说:摆这玩意有个球用。说完又回到凳子上抽烟了。

王小牧心中恼怒,正要责问,却被宋保长颜色制止住,只好作罢。

这时三阿婆已经抽完一筒旱烟,咳嗽了两声,问那黄牙仔道:你老婆可生了么?

黄牙仔忙说:生了,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三阿婆抽动嘴角笑了两下,说:你母亲那老东西,把钱藏在犄角旮旯里,我过去跟她讲,黄牙仔想生儿子想疯了,你再不花钱去买个孙子投生到阳间去,就要绝后了。她竟然跟我说,是绝也是绝老黄家的后,不关她什么事。还是你父亲有蛮力,当场扇了她两个大耳掴子,她这才肯把钱拿出来,嘿嘿。

黄牙仔笑道:谢谢三阿婆,回头我给我父母多烧点纸钱,让他们多点钱用用。

小聒噪说:你就光谢你父母?要不是我们给你带话,你烧再多钱也是白瞎!

黄牙仔赶紧说:也要谢你们,也要谢你们。

看官可知,这三阿婆与小聒噪何许人也?

原来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附近村庄经常会出现一七八十岁老太太,带着一穿红肚兜的小娃,走东家串西家。

村民虽不认识她们,但农村人往往没有太多心眼,对人也比较热情友好,这一老一少来的多了,有些好客的村民会邀请他们进家里来吃饭。

那老太太也没别的爱好,就好向人家讨一口旱烟抽,那红肚兜的小娃则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东摸摸、西摸摸,有时还顺手带走一两件东西,但过了几天,她们再过来玩时,又会把东西还回来。

起初大家以为她们是别村来的婆孙俩,闲的无聊来村里玩来了。

但让大家惊奇的是,这老太太和小娃娃却对谁家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连他们故去亲人的事也全都知道。

也不知道是村里哪代的祖上,用什么法子摸清了她们底细,告诉大家,其实她们是山上两棵一大一小红豆杉树成了精,变成人身,常下来玩耍。她们在这块地住了好几百年,所以对大家的事都了如直掌。

有好事的村民,便试探着问她们,自己故去的亲人在阴间过得怎么样,她们也不推辞,答应说会帮忙去问问。等下次来的时候,便将村民故去亲人在阴间缺东少西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只是三阿婆和小聒噪两人脾气有点古怪,时而某段日子频频在村子出现,时而几年或十几年不见踪影。

有不懂事的村民,若是言语上对她们有所得罪,难保让你走路摔一跤或者拉个肚子、长个脓疮啥的。

这一来二去,村庄不管换了多少代人,都对她们客客气气的,把她们当啥事都懂的地仙。

那宋保长离开王小牧后,正匆匆赶路呢,被这一老一少拦住讨要烟抽,宋保长惊喜之余,暗想若得她们相助,丢的人一定能救得回来,于是就把她们给带到宋木匠家里来了。

九、三阿婆与小聒噪(二)

三阿婆跟黄牙仔唠完嗑,扭头问宋保长道:领头的,你带我们来这里作甚?

小聒噪说:快说,快说,我们还有事要赶路。

宋保长把丢了六个人的前后事由跟她们说了,说完后对她们讲:两位大仙,你们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嘛?麻烦高抬贵手,帮一下我们,把这几个人给我们找出来,多谢了。

三阿婆一听原来是在猫子岭丢的人,眉头皱得跟沙皮狗一样,表情稀奇古怪起来,说:你们莫要瞎说,猫子岭对你们宋村可是福地,怎地会丢人。

宋保长急忙辩解:在两位面前,我们怎敢瞎说,再说大家都在这里,你且问一下他们看看。

众人连忙附和道:这是真事,不敢骗您老人家。

小聒噪对三阿婆讲:奶奶,我看他们也不像骗人,就帮他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三阿婆点了点头,又向人要起烟来:上烟,上烟。

于是边上又有人给她点着了一筒旱烟。

三阿婆吧嗒吧嗒抽起来,抽了片刻,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锃亮的小葫芦,嘴巴一努,狠狠地朝小葫芦吐了个大烟圈,说了句:葫芦肚,葫芦肚,万事有缘故,快快睁开眼,指指阴阳数。说完,就把那小葫芦往地上一丢。

小葫芦跟陀螺一样在地上滴溜溜地转起来,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慢慢地停了下来。那小葫芦的葫芦嘴正好对着宋木匠家的大门,众人均感到无比诧异。

小聒噪手突然往边上一指,说:那个谁,你们跟我们一起进去罢。大家沿着他的小手一看,他指向的正是王小牧和宋保长。

王小牧尽管觉得这婆孙俩古怪,但当前救人要紧,连忙说了声好。于是,三阿婆、小聒噪、王小牧、宋保长一起四人齐齐往宋木匠家大门走了进去。

王小牧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自己得想法跟她们讲了,边走边跟小聒噪说:我觉得这几人走丢跟宋木匠家的鼠精有很大关系。

小聒噪撇了一眼王小牧,回答道:半壶子水的道行,你懂个屁哦!王小牧只得不说话了。

进得宋木匠家大门,三阿婆说:人多了就要坏事。顺手把宋木匠家的大门给关上了,这一下四人与众人被门隔离了开来。虽然已是清晨,但农村住房采光普遍不好,门被关起来后,宋木匠家已是黑漆漆一片。

三阿婆这时又拿出那个葫芦,对着它念叨道:葫芦肚,葫芦肚,万事有缘故,快快睁开眼,指指阴阳数。那葫芦转啊转得半响,又停了下来,葫芦口直直地指向了堂屋中的楼梯口。

三阿婆说了句:就在这里了,我们上去吧。

话刚说完,却见小聒噪托着宋保长屁股,根本不用楼梯,一把将宋保长推到了楼上,自己也一跃就上去了。王小牧正看得惊奇,也被三阿婆一拽胳膊,“刷”地一下也被拉了上去。

小聒噪见大家都上的楼来,说了句:好咧!一抬脚,立马把供楼梯使用的方孔用个硕大的瓦缸给堵上了。

在小聒噪带领下,四人朝那间赶出鼠精的黑屋子走去。

越走向前,王小牧闻到越来越浓烈恶臭,快到房门时,熏得直叫人作呕。那屋门在王小牧和宋保长赶鼠精走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王小牧侧头看了看三阿婆和小聒噪,这两位却跟没事的人一般,径直往前走去。

到得门口,小聒噪却砰砰地敲起门来,大喊:开门,开门。这时,只见那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借着一丝丝暗光,门后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形似骷髅,双眼凹陷,面无血色,用惨白的左手拉开了黑房子的门,见到三阿婆和小聒噪,那人主动地让开了一个身位,右手摆了个请进的姿势。

看到当前情景,王小牧完全被震住了,正不明所以,宋保长却浑身抖如筛糠,额头斗大汗珠直往外冒,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宋……宋木匠,你咋这样了?

这开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走丢的宋木匠!

宋木匠却并不理会宋保长的询问,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此时,从宋木匠后面又探出两个脑袋,同样形容骷髅,毫无血色。宋保长“啊”了一声,说:我们找你们找得苦哇,你们一家三口却又躲在这里作甚?!

三阿婆“嘿嘿”一笑,表情古怪地对宋保长和王小牧说:想不到吧?!

小聒噪却一脚将王小牧和宋保长踹进了小黑屋。

一进小黑屋,宋家父子就拿来根绳子,把宋保长扑倒在地,用绳子狠狠地捆了起来,宋保长边挣扎边说:狗.日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宋木匠父子却并不理会,手脚麻利地继续捆着。宋保长仿佛觉察出了什么异样,忙喊道:三阿婆,快救我!

但回头一看,三阿婆和小聒噪却不见了,原本站在后面的婆孙俩,此刻便成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那老男人正是王小牧在田埂上遇到的两撇胡子的田鼠精!而小聒噪则变成了尖嘴猴腮的矮个子小娃,完全没有了原来可爱机灵的模样。

王小牧心中大惊,暗道声:糟糕,原来这两人是田鼠精变得!于是赶紧要从身上掏出黄符,未想到那两撇胡子一个转身,朝着王小牧“噗”地一声放了个响屁。

王小牧只闻得一股奇丑无比的怪味袭来,想是清晨宋保长就是被这异臭给熏得邪神上身,差点把自己给砍死。于是连忙用手捂住嘴鼻,大力往边上一跳,这才堪堪躲过那怪味。

刚想拿黄符向他们扑去,但脚底却踩到滑溜溜的东西,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沾满了粘糊糊的东西,像是淤泥,又像是粪便。

王小牧恶心不已,心中暴怒,骂了声:你姥.姥的!顺手抓起边上的一根柴火棍,使足了力气朝那两撇胡子打去。

那小娃见王小牧拿棍子向两撇胡子打去,一个跳跃,双手抓住了材火棍,顺势将王小牧往身边一扯。

别看这小娃尖嘴猴腮,个子矮小,但这力气着实大极。王小牧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拉着自己过去,当下也不挣扎,一只手从身上迅速掏出驱邪符,借着力势,口中大念“破煞八式”,眼见就要滑到那小娃旁边,立马把驱邪符往他脖子一塞。

那小娃仿佛一下被东西击中,呆立片刻,全身一软,竟然瘫倒了在地。两撇胡子见王小牧果真会点道术,竟然让那小娃着了道,气急起来,嘴巴发出“忽忽”两声怪叫。宋木匠和两个儿子听了他两声怪叫,目光呆滞地但手脚麻利快速朝王小牧涌了过来。

王小牧无法见宋木匠父子来者不善,只得不断地退后躲避,但脚上却又踩到了刚才那黑乎乎的东西,一个打滑,摔了在地上。宋木匠和两个儿子乘机齐齐扑来,死死地把他摁住。

王小牧身体一接触宋家三人,发现他们浑身发硬,躯体冰凉,而且口中完全没有活人气息,知道他们已经彻底不是人类了,只得拼命挣扎,但王小牧赤手双拳,怎么敌得过宋家父子?不出片刻,三人就把王小牧跟宋保长一样死死地捆了起来。

宋保长此时已经彻底被吓傻,瞪着个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两撇胡子捏起地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用手揉成两团,分别塞在那尖嘴小娃的鼻孔上,然后对着他“咿咿呀呀”地左摇右晃,那小娃“哈切”一个喷嚏,竟悠悠地转醒过来。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撇胡子与那小娃互相扶着肩膀,嘴上叽叽咋咋地叫了几句怪语,然后往地上蹦上三蹦,瞬间,两人都不见了。

房间里却多出一大一小两只田鼠。

宋保长一看到此情景,彻底晕了过去。

那大田鼠一个翻滚,面朝天、背朝地躺着,然后用两只脚夹着宋保长的身体,慢慢扭动身躯,硬生生地把宋保长挪到了它的身上。

大田鼠用四只脚仰面牢牢地夹住宋保长,小田鼠则咬住了大田鼠的尾巴,慢慢地把它拖了出去。

王小牧欲图挣扎,奈何那绳索被宋木匠父子捆得死死的,完全没有一点可供挣脱的缝隙。

王小牧脑中死命地回顾爷爷书本上降妖除魔知识,但越回忆越乱,甚至连最简单的咒语也混淆起来,不由得暗暗叫苦。

宋木匠父子却傻傻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小牧仔细地向他们看去,这时却发现他们父子裤脚露出的地方,小腿上已经完全没有皮肉,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极为瘆人,而大腿以上却好像还有肌肉,却恍若腊肉般干瘪无血色。

待了一盏茶功夫,那两只田鼠回来了,回来的姿势与出去时无甚变化,依旧是由小田鼠咬着大田鼠的尾巴,大田鼠仰面抱着宋保长。

回到黑屋后,宋保长被大田鼠一个翻身甩在地上,两只田鼠似人般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来宋保长的体重把这两只鼠妖也累得够呛。

这时宋保长已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来臂膀腰圆的体型此刻却如同宋家父子,变得瘦骨嶙峋,仿佛被人吸了气一般,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架。

那两只田鼠又“吱吱”地叫了两声。

宋木匠的大儿子听到这叫声,竟缓慢地走了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下,自己撸起了裤腿。裤腿一往上撸,只见他的小腿只剩下了骨头,连皮都不见,但大腿却还剩下点无血色的肉。

两只田鼠一个抱左腿,一个抱右腿,开始对着宋木匠大儿子的大腿肉啃了起来,似乎是无上美味,“吧唧吧唧”地吃个不停。

王小牧见到此情景,再也忍不住,肚子翻江倒海,“哇”地一口吐了起来。

十、大熊

王小牧心中早把这两只田鼠精祖宗十八代给骂了千万遍,并暗暗发誓,若得命出去,务必学好爷爷的本事,把这些鬼东西统统给灭个干干净净!

两只田鼠啃完宋木匠大儿子各半个大腿,美滋滋地打了饱嗝,开始在屋内晃晃悠悠地跺着步子。

小田鼠说:主人还差两口阳气了。这小子准备什么时候拿来吸?

大田鼠说:莫急莫急,听主人说这小子天赋异禀,是个修道的好坯子,只不过目前功夫还没修炼到家,把他拿来作为最后一个来封口,有天大好处。

王小牧算了一下,宋家三口,猫子岭大龟毛等三个,加上宋保长,正好七人,这田鼠说还剩两口阳气,由此可见,果然是夜拜真君庙那个猫妖在作怪,只是她已吸了七口阳气,不知道已妖变成什么样子,不由地为院子里的众人担心起来。

那大田鼠过去嗅了嗅宋保长,说道:这汉子可比那三个东西肥硕多了,当真好极。

此时宋保长竟爬了起来,眼神空洞地往四周望了望,然后走到了宋家父子边上,四个人直愣愣地站成了一排,一动不动地待在墙角,那阵势甚是诡异。

小田鼠说:那我先尝尝这鲜肉滋味,这几日啃那几个家伙都啃腻了味。然后朝着王小牧走了过来。王小牧手脚被束缚,完全动弹不得,眼看这小田鼠舔着嘴巴走过来要吃自己,暗叫糟糕。脑子灵光一闪,想起那天在真君庙缠斗猫妖的事来,想必童子尿还有点作用。于是水闸一放,把憋了半天的尿全拉在了身上,死马权当活马医。

没想到这招果然收到了效果,那小田鼠快要走到他身边时,鼻子嗅了嗅,猛然止步,大嚷道:什么鬼东西,当真臭极,臭极。大田鼠见状,知道又是王小牧捣的鬼,急忙一个跳窜,咬住小田鼠尾巴,拖着他匆匆退到了屋门口。

宋家父子和宋保长好像也闻到了童子尿的味道,在屋里乱窜起来,时不时地还会相互撞倒,窜了半刻,竟然纷纷晕倒在地,那情景尤其搞笑。

王小牧焦急起来,虽然暂时让他们退却了去,但只要尿味一散,这两个鼠精必然又要过来,届时恐怕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自己了。

正当自绝望的时候,楼下却吵杂了起来,下面有人喊道:三阿婆,小聒噪,你们在哪儿?

王小牧一听,却是自己主家的声音。王小牧心情却极为矛盾,既想有人上来救自己,又担心这些人上来也都是白白枉死。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问到:宋家婆娘,你那儿媳妇去哪儿了?

宋家婆娘回答说:一大早出去,说是要去请先生来着。

那人“嘿嘿”一笑,说:妈拉个巴子,我看是做“霉豆腐”去了,我师傅果然没有猜错。散开,散开,这房间脏乱的很,我来帮你家清扫下屋子。

只听到“砰”地一声响,堵在楼梯方孔的瓦缸好像被砸开,有人上得楼来,然后那人说:你们且在下面,按我说的法子去做。

王小牧见有人上来,看到了求生的希望,赶紧说了声:救我!

借着余光,王小牧看见屋外两只田鼠慌忙地窜了进来,瞬间又变成了两撇胡子和小男娃,迅速地把屋门给关了。

耳听得咚咚的脚步声,有人朝里屋走了过来。

两撇胡子和小男娃嘴巴张得老大,像鼓风机一样拼命地往宋家父子和宋保长口中吹气,边吹边“叽叽咕咕”地念叨着,吹了一会儿,那四位竟然如接法令,瞬间站了起来,急冲冲往门外冲去。

两撇胡子朝东面墙角踢了三下,神奇的是,好端端的墙角此刻却露出一个洞来,王小牧一看,这洞好像直接可以连到屋外的天井嵌沟。

两撇胡子和小男娃不由分说,一个拉头,一个抬脚,硬生生地把王小牧往洞口拉。

门外那人念了几句咒语,一声爆喝,说:摩天煞!只听到“噼里啪啦”几声响,宋家父子和宋保长哇哇地在屋外嚎叫起来,好像正在互相撕咬。

说也奇怪,那洞看起来虽然很小,原本根本容纳不了三个人庞大的身子,但在两撇胡子和小男娃的拉扯下,三人竟然直直地溜了进去。

王小牧被他们拉着跑,感觉到身子越来越往下,屋外的打闹声音此刻已完全听不见了。再一看,自己已经到了天井嵌沟半中央了。

王小牧看到边上有只壁虎,顿时吓了一跳,那壁虎竟然身材比例跟自己差不多大,正一脸奇怪地望着几人,身上的黑皮也一清二楚,那尾巴足足有王小牧大腿一样粗。

世界上哪来偌大的壁虎,更何况这小小的嵌沟又如何能容纳的下?仔细一寻思,才明白原来不是壁虎变大,而是自己已被缩小的跟这只壁虎一样大了,难怪能被这两只鼠精哧溜溜地在嵌沟拉来拉去,无丝毫阻力。

眼见就要出嵌沟口了,未想到却被一张巨大黄色的纸符给挡住了。王小牧只看清黄符上有硕大的“敕令”两个字,而自己贴的黄符早被这小娃一泡尿给浇得稀巴烂,这必定是那人知道这两田鼠会从嵌沟逃跑,才贴了张黄符在此。

没想到两撇胡子和小男娃在这关头,却顾不得黄符,一个劲地往前冲。快冲到黄符前时,听到外面有人说:果然出来了,果然出来了。

尔后一股尿味袭来,两撇胡子和小男娃瞬时在原地打了圈圈,仿佛要晕过去。小男娃只呼:要臭晕啦,要臭晕啦。

两撇胡子只得往后退了几步,休息了会儿,两撇胡子对小男娃说:不要管啦,捂住鼻子冲出去,不然全完了。于是两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拖着王小牧,又急急地向黄符冲过去。

刚挨着黄符,那黄符却化成一股烈火,“呼”地一声朝他们烧去,两撇胡子本来长长的胡子硬生生被烧没了,痛得边后退便哇哇直叫。

随后,嵌沟口传来一声“哧哧”地叫吐气声,小男娃吓得脸都白了,说:不好啦,蛇怪蛇怪。说完就要往回跑,却被两撇胡子一把拉住,说:莫要慌,这里哪来的蛇怪,必定是假的。

但他说完就后悔了,洞口果然爬进来几条巨大的蛇,白白的身子不断朝几人蠕动,吐着信子,带着凉气“嗤嗤”地进来。

这时,又听得洞口一声鹰叫,两撇胡子再也待不住了,喊道:蛇怪、鹰怪都来了,快往回跑。于是拖着王小牧又往回跑去。

王小牧只觉得身子越变越大,待回到小黑屋时,已恢复了正常模样。两撇胡子赶紧把那洞口给堵住了。此刻,外面撕咬声已然逐渐停止,外面那人喊了声:都呆原地罢!外面瞬间已然全部安静了下来。

那人开始朝黑屋走来。

两撇胡子和小男娃慌张了,开始朝门口放起屁来,“兹啦啦”地放个没停,整个屋子全被他们放出的气体环绕起来。

王小牧闻得这些气体的味道,头脑昏昏沉沉,整个人也开始迷糊,只听到外面喊道:孽畜竟敢顽抗,受死吧!王小牧便再也坚持不住,一下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小牧才悠悠地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抬眼一看,主事的一群人正在自己边上。另外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长得胖乎乎的,两只眼睛大而有神,头上扎个道士方巾。

他带着众人,正在低头用火烧那两只田鼠。那田鼠烧焦的气味弥散开来,钻入王小牧鼻腔,使得他又想起它们吃人肉的情景,忍不住又一口吐了出来。

主事的跟王小牧说:是大熊师傅救了你咧。

王小牧赶紧起身前去谢过。大熊说不客气,醒了就没事了。王小牧说:这两只鼠精害人不浅,当真被弄死了?

大熊哈哈一笑,说:都是些不经打的玩意,小意思。

王小牧说:兄弟为我报了仇,真是畅快。只是我觉得宋家儿媳妇有问题,你把她抓到了吗?

大熊“咦”了一句,很诧异地看了王小牧一样,说:天水茅山胡儿洞,苗寨僚村天师观,敢问师承哪家?

王小牧心想,自己从未拜师,一点本事都是从爷爷书中看来的,要是有师傅,那也只是自己爷爷了,但自己只知道他学术于岭南孙氏,但具体是传承哪门哪派倒还真不知道,于是挠了挠头,说:我哪家都不是,师承我爷爷。

大熊先是一怔,然后“哈哈”一笑,说:妙极,原来是家传的。你先别急,等下找到我师傅,自有办法。

王小牧放眼看去,只见边上添了四座新坟,想必是宋家父子和宋保长的了。坟前只见宋家婆娘在哭,却未见宋家儿媳妇的影子。

王小牧虽与宋保长接触不多,但觉得他甚是仁义,为搭救宋木匠父子却丢了自身性命,心中甚是难过,朝宋保长坟前磕了几个响头。

大熊说:生死有命,刚刚我已经念咒把他们安魂了。

宋保长一死,在场的村民都已不敢再找寻下去了,只怕再惹祸上身,有的胆小的,已经先行跑回家去了。

主事的跟王小牧说:你还是跟我走吧,这里有大熊师傅在呢。

王小牧自由受爷爷熏陶,侠义心肠较重,何况近日老受这些妖物羞辱,一口气憋在心中甚是难受,哪肯就此摆休,只盼早早揭开了真相,把这妖猫给拿来,也好还宋保长一个交待。

大熊说:我正需要人帮忙,你觉得如何?

王小牧忙说:帮忙不敢,你带上我吧,我倒想去开下眼。

十一、鼠困

大熊给每位村民都发了张黄符,交待大家回去后务必贴在门框上,可保平安,还有三人是死是活务必会找出来给大家一个交待,叫大家都散了去。

于是,众村民都各自回家去了。

王小牧朝那田鼠烧成的灰烬啐了两口痰,骂道:姥姥的,这两畜生本事真大,差点害死老子。

大熊说:我师傅刚从外地回来,听闻宋家村走丢了人,就知道要出大事了。先差我过来,他独自上了猫子岭去了。

由于年纪相仿,两人很快就亲近起来。

王小牧把自己在真君观、田埂上以及刚刚发生的种种全部告诉了大熊。

大熊说:妈拉个巴子,那正主现在还逍遥着呢,我们速去。

于是两人撒开腿奔向了猫子岭。

王小牧还是第一次上得这山,却见村民口中怪异的猫子岭却与别的山无太大区别。

光秃秃的山体,到处布满了石灰石,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看起来青灰色一片,偶有些植物,也是红花继木、红叶石楠等矮灌植物,顽强且见缝插针地长在石头缝隙之间。

大熊甚是肥胖,爬到半山腰,已累得气喘嘘嘘,胸前的肥肉一抖一抖的。他边叉着腰边说:小牧,等等我,太难爬了。

王小牧干惯了农活,倒是不觉得累,只得停下来等他。

这样一折腾,上到山顶,已是黄昏时分了。

大熊在山顶休息了一会儿,说:我找一下我师傅。然后用手捏着嘴巴,打了几声长长的呼哨。等了片刻,却没人回应。

大熊纳闷道:师傅哪儿去了?随后又连续打了几声呼哨,但仍是无人回应。

王小牧问道:会不会他老人家已经把那正主拿下,回去了?

大熊说:不可能,我师傅说好在山顶等我。

王小牧有点担心,说:莫不会他老人家被那正主给拿下了?

大熊一听这话,怒目圆瞪,踹了王小牧一脚,骂道:滚你妈拉个巴子,我师傅啥场面没见过,会搞不定这东西?

但从大熊的口气听来,王小牧却觉出大熊心里隐隐不安。

眼见天色已慢慢暗了下来,王小牧也无心再闹,跟大熊说:我们赶紧去找找。

两人开始在山顶找起来,大熊边找还边打起呼哨,但却始终不见吴叔公回应。此刻天已完全黑了起来,大熊只得从自己家伙什里拿出了马灯,借着马灯微弱的光亮继续寻找。

那马灯灯罩罩着玻璃,用来防风,俗称“气死风灯”。那灯光是四周发散性的,放在家中,甚是明亮,但在这四周的黑暗中,这点光却显得微不足道,反而照得人影憧憧,一个人被影射出好多影子。

王小牧看着两人四处晃动的影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突然停下来说:大熊,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大熊听两人,打起马灯往四周照了照,却什么也没看见,说:哪有什么人,鬼都不见一个。

刚说完这句话,大熊却一个不小心,脚被地上的石头拌了一跤,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中的马灯也被摔灭了,四周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大熊骂了句:倒霉!

王小牧赶忙把大熊拉起来,然后摸索着又点起了马灯,这一点灯不要紧,抬眼一看,却见成千上万只田鼠把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熊惊呼道:哪来这么多田鼠?!

王小牧这才觉得,大熊虽然道法比自己精通许多,但好似在对这些邪物的感知上,却远远不如自己。刚刚自己觉得有东西跟着,那声音说不出是脚步声还是爬行声,原来正是这群田鼠。

那群田鼠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但却围而不动,仿佛还在忌惮什么东西。

王小牧突然想起,原来这帮田鼠眼睛被这发散性的马灯照着,正不明方向,所以只是一直远远地跟着,不敢轻举妄动。王小牧赶紧将马灯拧到最大亮度。

那些田鼠见了,仿佛受不了这强烈灯光刺激,集体缓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大熊是个急性子,立马坐在地上,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弧,叫道:爷爷让你们上西天!然后开始念起了咒语,念完,掏出几张黄符,往田鼠群中一撒,那黄符在空中着起了火,呼呼地飞向了田鼠群。

然而那群田鼠仿佛对大熊的咒语并不感冒,只是害怕那带着火的黄符,纷纷躲开那火符,待黄符火一灭,又重新聚拢了来。

大熊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竟然还有不怕黄符的邪物,这可惹上大麻烦了。

王小牧忙对大熊说:这些田鼠尚未成精,你道法对它们没用,它们只怕火。

大熊说:不会吧,没有成精也知道替主子复仇?!

话未结束,一个不怕死的田鼠从地上窜跳而起,朝大熊脸咬去。大熊虽胖得跟头猪一样,但动作却甚为灵敏,右手变换成刀状,朝那田鼠砍去,“啪”地一声,那田鼠被砍成两半,散发出一股血腥味。

大熊看了看自己粘着血的手,连呸两声,说:恶心,真恶心。

鼠群被大熊激怒了,躁动起来,有三只胆大田鼠不怕死地朝大熊扑去,两只则向王小牧扑来。

王小牧一脚踢飞一只,躲过一只。

大熊却愤怒地连砍三个手刀,溅得一身鼠血。

大熊砍得手痛,气道:妈拉个巴子,我只会跟妖物斗,哪会跟动物斗,这群畜生咋不成精呢。

王小牧一看,马灯由于开到最大,已逐渐将里面的煤油燃烧殆尽,灯光开始变弱,田鼠群似乎只等这马灯熄灭,然后就一拥而上,将两人吞噬干净。

王小牧对大熊说:赶紧脱衣服,马灯要灭了!

大熊也反应过来,两人三下五除二拔掉了身上的衣服,只剩了贴身短裤。

王小牧赶紧用马灯点燃一件,衣服刚点燃,那马灯就熄灭了。衣服借着火势迅速燃烧起来,那田鼠看到大火,纷纷往后退却,但并未逃走,依旧保持着围困的态势。

王小牧还来不急阻止,大熊却已经不耐烦起来,忙抓起地上剩下几件衣服,全部点燃,用手奋力向鼠群抛去。那鼠群见了这团大火,纷纷躲避,这一来,鼠群中间竟然闪开一道口子。

大熊说:冲吧。然后率先向那口子冲了过去。

王小牧无法,只得跟着大熊一起往前冲。

那衣服能经得多久烧?没冲出几丈路远,衣物已烧得差不多,只剩下暗红的团火。

那鼠群像是知道两人欲逃,唧唧喳喳涌了过来,整个山顶遮天蔽日,全是田鼠。有十几只田鼠冲两人的脚爬了过来。

王小牧甚至都能感觉到田鼠的胡须蹭到自己的小腿,不由地想起小黑屋那田鼠啃噬宋木匠儿子大腿肉的场景,心中一个激灵,抬起脚几个飞踢,然后又踩死两个。

一只田鼠还是顺着王小牧腿肚子爬了上来,王小牧感到阵阵呕心,忙用手拍过去,结果那田鼠一把咬住了他的小手指。王小牧吃痛不过,忙往边上甩,但那田鼠却硬是死咬着不放。

大熊见状,清理完身上几只田鼠,一脚朝王小牧手中踢来,把那咬着王小牧的田鼠踢飞了。

王小牧转头一看大熊,他身上也被咬了几道伤口,正在往外不断渗血。

此时,那团暗火已将要熄灭,田鼠也不再害怕,发起了总攻,潮水般向两人涌来。

王小牧手忙脚乱地弄死为头的几只田鼠,对大熊喊道:快脱短裤来烧,不然我们就只剩下尸骨了。

大熊手刀翻飞,砍死几只田鼠,骂了句:要脱你脱,老子可不想被这群畜生咬成太监!

王小牧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死大熊还在乎这玩意,正要把短裤往下一扯,往那团将灭的暗火抛去。

十二、吴叔公

王小牧正要把短裤往那团将灭的暗火抛去,却听得从远处传来一声划破夜空的呼哨。大熊一听,喜出望外,甩开几只田鼠,忙用嘴打了长呼哨回应,然后大喊道:师傅,我在这!

只见远远间行来一人。

那人身背一把桃木剑,发须发白,形体清瘦,目光如炬,跟大熊一样扎个道士方巾,步履明快地朝他们方向走来。这人正是村民口中的吴叔公。

大熊大喜过望,心知此番必然得救,赶紧对王小牧讲:我师傅来了,有救了,快把裤子穿上罢!

王小牧迅速穿起裤子,步伐移动,背靠背贴着大熊,奋力地与涌上来的田鼠搏斗。吴叔公走到近前,看到成千上万只田鼠围困着两人,瞧明白了他们的处境,双手划了个圈,撒出十几片银色的符,喝一声:毫光双双点金辉!

那银色的符突地全部燃烧起来,烧成了一条长长的火线。

那田鼠本未成精,符咒之流对它们完全没有效果,但妙就妙在吴叔公已知符咒没用,却将这些符化成了一道红彤彤的火线,然后用用法令使火线快速地向田鼠群推进。

群鼠见一道巨大的火光逼迫而来,开始慌乱,纷纷往后退却。那火光越烧越旺,在黑暗中愈发刺眼,火苗焰焰烈动,染红了整个天空。有些跑得慢的田鼠瞬间被烧着,受疼不过,带着火球在鼠群中乱窜起来,这一来,原本逼人的阵势彻底打乱,众鼠再也顾不上王小牧和大熊,撒腿四散而逃。不出片刻,山顶上的群鼠全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几只烧焦的田鼠发出难闻的气味,飘荡在空中。

吴叔公这招看似简单,但王小牧心中明白,能御动银符者,其道法已深不可测。

自道术开源以来,经多方发展融合,已然分成众多派系,其中以天水、茅山、胡儿洞、苗寨、僚村、天师观最为出众。但不管派系间的道法技巧以及祭拜祖师方式有何不同,符咒却是所有道家术士安身立命之本,懂行的人,从术士用符的颜色便可知术士道法的高低。

总体来讲,用于制作符篆的颜色分为金、银、紫、蓝、黄五种颜色,所需的功力由高到低递减。颜色不同,需御动的功力完全不同。像王小牧这种初入者,只能使用黄色的符咒,而且无法达到御动符咒的状态,只能用来防身或暂时抵挡邪物。大熊道法比王小牧高出许多,已可以御动黄符,但一次只能催动一张。

而吴叔公却可以随心所欲催动银咒,证明在他们所师承一脉,已达到顶尖高手境地。

尽管不知吴叔公传承何派,但王小牧爷爷《方术小论》里将道法分为:“本术驱妖、御灵降魔、邀仙涤世”三个阶段,也有对符咒御动之术有所阐述,在他爷爷这个修炼法则里,能御动银咒,已达到“御灵降魔”的最高水平。至于王小牧爷爷是否达到“邀仙涤世”,也未可知。

王小牧和大熊挣扎搏斗半天,尚差点被鼠群灭口,却被吴叔公简简单单地解救。王小牧打心里对吴叔公佩服起来。

大熊跑到吴叔公面前,说:师傅,我们找你半天,可找苦了。

吴叔公问大熊:宋家的脏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吗?

大熊说:两只鼠精,我都清理干净了。然后大熊向吴叔公介绍到:他叫王小牧,懂些法术,但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

吴叔公眼神犀利地盯着王小牧看了会儿,然后说:后生,你且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王小牧本就只穿了一条短裤,也无所谓不好意思,大方地转过身去给他看了。

吴叔公念了几句咒语,伸手过去摸了摸王小牧后脊梁。王小牧只觉得吴叔公手掌温暖厚重,一股强大的热流从他手掌中传来,瞬间觉得眉间一闪,原本黑漆漆的山顶,此刻眼睛望去,却犹如白日,甚至连石头缝里的一棵小草都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地大吃一惊。

此时吴叔公手从脊背离开,那股热流消失,王小牧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吴叔公“哈哈”地大笑道:原来是绝世高人之后,当真是我辈之人大幸。

吴叔公然后又问王小牧: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在你刚出生时,他已经给你种下了白鹤煞?

王小牧摇摇头说:我爷爷在我八岁就过世了,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吴叔公颌首说:也罢,你自有你的福分。说完从包裹里丢出两件衣物,叫大熊和王小牧穿好。然后重新打起另一个马灯,招一招手,吩咐他们跟来。

大熊边走边问:师傅,是否找到了那正主?

吴叔公说:那物事实在狡猾,与多年前凄楚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现在想来,当初心软真是大错特错。不过今天的功夫也算没白费,你们且跟我来。

三人沿着山顶而走,走得片刻,吴叔公在一块巨石面前停了下来。那巨石有一栋房屋般巨大,中间却有个偌大的溶洞,那溶洞初略望去,里面布满了喀什特地貌的石钟乳,从外面看来,却又像一张巨大的嘴,那乳石又像极了獠牙。

吴叔公说了句:到了。然后捋了捋胡须,又说:你们闻一闻,看看有什么味道没有。

大熊向先走了几步,闻了一下,说:陈年尿骚味,定是有放牛娃常在这洞里拉屎拉尿。

吴叔公瞪了大熊一眼,皱着眉头说:没一点长进!

王小牧也把头伸进去,仔细闻了一下,果然里面传来一股子怪味,突然想起,这股怪味在宋木匠家好像也有。然后对吴叔公说:我说不出什么味道,但这股味道跟宋木匠家里的一样。

吴叔公赞许地点了点头,说:进去吧。

于是三人打着马灯探进洞去。那洞口如同巨嘴,从里面还不断吹出阵阵凉风,看来在尽头必然也有出口,三人走进去仿佛被吞噬,黑漆漆地甚为瘆人。洞口看是开阔,但常有钟乳石横七竖八地地长于洞壁,走起来甚是难走。

大熊身体肥胖,为躲避这些钟乳石,有时扭转不过弯来,常被石尖戳中屁股,一路“哎呦、哎呦”乱叫个不停。

走了半响,到了洞中间一开阔地带,吴叔公说:就在这停。然后转头对大熊说:布煞!

大熊找土质松软的地方挖了点泥,从吴叔公包裹里拿出几只香烛、幡旗,把这些物事都插上,又拿出几道黄符,摆出个造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在空中画了半圈,开始念了咒语。

王小牧见大熊这套摆弄,完全与自己所学不一样。

爷爷书中并没有强调一定要用香烛,甚至松枝也可,如果要催魂,念的咒是显魂三十六咒,仅三十六句就可念完,远没有大熊口中的咒语复杂。

大熊念到一盏茶功夫,喊了句:摩天煞!

只见插在泥土中的香烛火光摇曳,一股阴风从溶洞深处吹来,让人直打寒颤。不多时,远处听得“咚咚”、“镪”三声响,两鼓一镲的声音传来,整个山洞变得诡异不已。

从香烛摇曳的火光中,山洞里面缓步走来三个人。两人扛着一面鼓,一人双手拿着镲,边敲边打朝吴叔公他们走来。

王小牧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那天一起去找宋木匠家三口的村民吗?扛鼓走在前面的,正是最先在猫子岭走丢的大龟毛!

大龟毛三人脸色蜡白,头发凌乱,形若枯木,但嘴角仿佛都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笑。三人步伐轻缓,不仔细看,仿若脚步都未曾移动,但却速度较快地朝这边走来。手中打鼓打镲的姿势也颇有节奏,又显得悠然自得。

大熊转头对吴叔公说:师傅,他们已经死了。

吴叔公说:他们死得冤枉,怨气未消,也要小心,现在带他们出洞。

大熊说:要不念咒让他们互相厮杀,消消怨气?

吴叔公喝问道:你在宋家对付那几个就是这么做的吧?!

大熊见吴叔公戳穿了自己,脸一红,只得不说话了,拿起一根头烛,朝那三人摇了一摇。大龟毛三人仿佛得到指令,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根蜡烛,跟着大熊走起来。大熊边走边喊道:玉魂鬼魄,生已俱生,鉴者太灵。始得天尊,看我唯旨太极上清。若安地享,三界远避速速息宁!

大龟毛三位跟在了大熊后面,快步而行。

大熊因来时屁股被钟乳石戳中,回程特地注意起来,边走边屁股一绕一绕,没想到一个姿势不对,这次头上撞到块钟乳石。大熊原来正一本正经地念咒呢,这下吃痛不过,“哎呦”一声大叫起来。

人一哆嗦,手中的引路头烛“噗”地掉在地上,灭了。

整个溶洞只剩下吴叔公拿在手上的马灯亮着光。

头烛一灭,大龟毛三人本来令人毛骨悚然、带着微笑的嘴巴突然长出了长长的獠牙,原本无神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出奇地愤怒。那拿镲的家伙忽地一下飘到大熊背后,两扇镲狠狠地向大熊的脑袋夹去。

十三、斗妖尸

王小牧在边上看得真切,暗叫声糟糕,抬起腿狠狠地望那拿镲的人踢去。这一踢力道甚大,虽未将他踢倒,但却将他踢得身子一个踉跄,镲也随之偏离了方向,未夹到大熊脑袋,“镪”地一声打了个空镲,在空空的溶洞中,让人震耳欲聋。

大龟毛把鼓也甩在一边,呲着獠牙朝王小牧扑将过来。

王小牧反应极快,迎面抓住大龟毛两只手,乘着他的力道顺势一拽,侧身一送,那大龟毛踉跄地往前倒去,正好倒在了一边上横长的钟乳石上,“兹”地一声,胸腔被插出住,恍若被钉在砧板上的泥鳅,整个身子被戳在钟乳石上,在那左右挣扎摇晃个不停,愣是起不来了。

跟大龟毛敲鼓的那位也不是善茬,步伐迅速移动,与拿镲那位一并向大熊攻去,大熊人虽胖,但打斗起来却甚为灵活,一个矮身从他们中间溜出。

那两位碰到一起,一个用鼓槌敲掉对方半个脑袋,一个拿镲切掉另一个半个手臂。

大熊见了,吓得个半死,骇然说道:乖乖,真狠,这要弄小爷我身上那还了得。然后手出双拳,一个猛子向那两位击去,那两位被击得退了几步,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疼,闻到大熊活人气息,转身向迅猛地扑了过去。

那场面,只剩半边脑袋和只剩一个手臂,青面獠牙的两个妖尸,与一胖嘟嘟的活人搏斗,显得无比有趣。

王小牧见大熊以一敌二,生怕他吃亏,顺手从旁边捡起一块巨石,一个跳跃,朝那只剩半边脑袋的人砸去,一下砸个正着,只听“咔”一身,原本只有半边的脑袋只剩下三分之一。

这一砸,惹得这半脑袋妖尸怒极,迅速一转身,一把拖起王小牧的双脚,王小牧躲避不过,被他抓了个正着。那妖尸将他整个身子往溶洞壁奋力甩去,王小牧被横着甩起,只觉得耳旁风啸,心里惊呼这次要彻底变成肉饼了。

危急时刻,看见溶壁上垂下来的长长乳石,王小牧硬着头皮,张开臂膀往乳石抱去,没想到这妖尸力道甚大,“轰”地一下,余力将乳石竟然甩断,王小牧只觉得头上金星直冒,腹中七荤八素,抱着乳石结结实实地摔远在边上。

那边大熊也被半只手的妖尸逼得节节败退,此刻正退到大龟毛边上,那大龟毛身子原本插在乳石上,但奈何被他挣扎良久,此时竟然被挣扎拔出,尽管躯干上冒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眼,却丝毫没影响大龟毛妖尸的力量,伸出双手,一把将大熊举起,就要往边上一乳石砸去。

大熊大惊,忙喊句:摩天煞!掏出身上的黄符,“啪”地贴在大龟毛妖尸额头上,那妖尸受符咒约束,抬起的手顿了顿,大熊乘这工夫,一下挣脱他的手掌,猛然跳到了王小牧身边。

但那黄符仿佛并未起多大作用,大龟毛妖尸嘴巴嗷嗷两声怪叫,竟然抬起手,用力地将黄符扯掉丢在地上,然后一个扭身,招呼着其余两位,冲着大熊和王小牧奔了过去。

王小牧捂住胸口,忍着疼对大熊说:你这黄符不起作用啊!

大熊无奈地苦笑:我只能保证一次有效。

正在此时,那三位妖尸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张口血盆大口要朝王小牧和大熊咬去。未待两人躲避,一直在边上看的吴叔公皱了皱眉头,捋了捋白胡子,然后抽出背后的桃木剑,朝边上一指,喊了句:过来罢!

桃木剑猛然射出一道青光,尔后又化作一缕烟直直飘去,那三妖尸闻了,转过了身,嘶牙咧嘴迅速地往吴叔公跑去。吴叔公见他们跑到跟前,脚踩梅花步,用桃木剑在地上画了个符咒,然后往后跳开,喝道:进来待着!

那三妖尸一下没了原来的凶狠,竟然听话地跳到那符咒中间,身子便不再动了,但嘴巴却发出阵阵嚎叫。

吴叔公掏出三道银符,念了几句符咒,快速地贴在三妖尸的胸口,那三位瞬间也不再嚎叫了,安静的一如那香烛熄灭前。

大熊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嬉笑道:师傅妙极!

吴叔公无奈地说:你无多大本事,尽惹事!还不快去把他们丢失的肢体都捡起来。

大熊无法,只得把那脑壳、残臂、被乳石捅破的躯干都捡了起来,然后统统放到一包裹里包了。

吴叔公桃木剑一挥,说:走吧。

那三妖尸乖乖地跟吴叔公缓步而行。

这一来,大熊知道了这几个妖尸的厉害,再也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包裹,与王小牧一同跟着吴叔公朝洞口走去。

众人出得洞来,吴叔公又带着大家走了一段,然后停了下来,说:此处是他们走丢的地方,在这给他们安魂。然后吩咐大熊先给他们残缺的肢体安装回去。

大熊显然不大愿意,但师傅有命,却又不敢违抗,只得捏着鼻子,不紧不慢地将那三位的脑壳、手臂、躯干给装了上去。

吴叔公见大熊把几位妖尸破坏的躯.体都安好了,从包裹中拿出一些黑色的粉末,用湿泥拌了一拌,在大熊安装肢体的缝隙处都糊上了。然后又念了套咒语,那些黑泥竟然瞬间融化进了三位妖尸的身体里,残破处已看不出一点痕迹。

吴叔公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紫色的小药瓶,手指沾着里面倒出的药水,一点一点地洒在三个妖尸身上。见大熊在边上傻乎乎地观看,吴叔公对大熊说: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念咒。

大熊赶忙插起香烛、幡旗,坐在地上念起咒来:天清地灵,威慑制魂,太极上清,敕吾道行。愿魁甄护体威灵显著,千叫千应,万叫万行,不叫自灵。祈北斗七星毫光俱放,无为无相,有臣有将,魂归万象。急急如玉令!

念完咒语,大熊站起来,对着三位妖尸都拜上三拜,嘴巴喃喃地道:几位爷,小弟与你们打斗本事无心,得罪勿怪,你们该投胎投胎,千万别怨我啊。说完迅速地退在一旁。吴叔公捋了捋白胡子,也站在那里对着三位妖尸拜了三拜。拜完后对王小牧说:你刚刚打斗时损害过他们躯.体,也来拜一下,让他们不带怨气走。

王小牧也站过去,学着吴叔公和大熊的样子,拜上了三拜。

三人拜完后,那三位妖尸竟然流起眼泪来,“噗嗤、噗嗤”掉个不停。

王小牧见了三位妖尸的样子,想这三位村民也是古道热肠,意图救得宋木匠父子,没想到却误了自身性命。三人年轻力壮,全都是家中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一死,孤儿寡母不知道怎么过活。

想到此,王小牧只感到胸中酸楚,一股莫名的忧伤袭来,然后又联想起自己身世。只感到自己亲人均已失散,当下也不知死活,自己又身无长处,天天在这胡混日子讨口饭吃,活着也忒没劲,倒不如一死了之,省却许多烦恼。于是忍不住眼泪也滴落下来,然后头就要往地上的石头狠撞过去。

大熊见状,慌忙地一把扯住王小牧,狠狠地抽了他两个耳光,骂道:你小子这是要发癫了啊?!

王小牧被这两个耳光一抽,头嗡嗡作响,却一下抽醒起来,胸中原先那股酸楚、郁闷一扫而光,甚至为刚刚自己的行为感到诧异起来,好好的怎么自己就会去寻死呢。再抬眼一看那三个流泪的妖尸,那股莫名的忧伤又开始袭来,这才知道,差点中了这三个妖尸的道了。

于是赶紧抬眼望向别处,心中那股忧伤一下就消失了。

吴叔公缓步走到三位妖尸前,对他们说:有什么放不下的心愿,我会替你去办。冤死你们的正主,我们也一定会为你报仇。你们且放心去吧。

那三位妖尸听完这句话,开始止住了眼泪,原本硬邦邦的身体软了下去,如烂泥般倒在了地上。吴叔公吩咐大熊和王小牧,向西挖三个坑,让这三人入土为安。

大熊和王小牧开始挖起来,那猫子岭土质较硬,很多地方都已半石化,两人又只有一把吴叔公随身带的小铲,挖了几个时辰才把坑挖好,把三个妖尸放了进去,然后扎扎实实地封上了土。

吴叔公照例念了几道安魂咒给他们安魂。

做完这些,王小牧肚子饿得咕咕叫,问吴叔公:叔公,带吃的没有,我都饿了快一天了。

大熊也擦了两把额头上的汗,说:师傅,我也饿得不行。

吴叔公从包裹里拿出些豆饼,三人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大熊边啃豆饼边说:师傅,那物事有这么厉害么?我看也就养几只田鼠精的本事,扮猪吃虎罢了。

吴叔公捋了捋胡须,说:你懂什么,幸亏现在她只吸了七口阳气,要是被她吸完九口阳气,就不是我们能制止得住。

王小牧问: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叔公你跟我们说一下。

吴叔公点了点头,开始讲起了多年前的一件奇异的往事。

第十四章礼仙银鼎童子

话说那一年,吴叔公才九岁,刚刚随父亲来到这个地方不久。吴家父子眼见山涧流下的泉水有异像,捧起来喝,一人认为这里要出娘娘,一人认为这里要出将军,虽然观点不一,但总之,两人都认为这里的风水地脉极佳,在这开始定居下来。

有一次,吴家父子因事路过梁村,听到村民口中一件怪事。

说是近一年以来,梁村人每家出生小孩,只要过得几天,小孩就会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父母亲人四处去寻找,但找遍了各个角落却怎么也找不到,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起先梁村村村民想到了报官。官府接到村民禀报,还真当回事,派了两个官差过来。那两官差来了以后,四处倒弄转悠,却查不出什么原因,也就懒得再管了,敲诈了村民几两银子,喝得醉熏熏回去了。

这丢小孩的事却还在继续,村里又连续丢了十来个小孩。村民无法,但凡有妇女再生小孩,便叫其躲藏起来,但不论怎么躲,即使躲到远房亲戚家去,也逃脱不了一样后果。

梁村人急了,这样下去,梁村不出几年就要彻底绝后啊。

吴叔公父子那天正好路过梁村,听说了这事,心想,这肯定是有哪个妖孽在作怪,这事可不能不管。

于是,吴叔公父亲作起法事来。

符咒一开,弄清楚了真相。原来梁村每个小娃在出生后不久,都会召来同一只猫,晃晃悠悠在生了娃的这家附近打探,待得这家家中无人时,那猫便叼着吊篮,连同小孩一起,送到几百公里外别人家院门口去,而且所送的人家,大多都是无子嗣的家庭。

那个年代,因家庭贫困而遗弃小孩的比较多,那些被送来了小孩的家庭,都喜出望外,以为是谁家不要的小孩,送到自己家来养了,宝贝似地养了起来。

彼时信息、交通极端落后,几十公里外的事,仿佛是都是另一个世界,更别说几百公里了,也难怪梁村人怎么找都找不到。

吴家父子用法术显了这只猫的形态,却吓了一跳,原来这只猫竟然有了两条尾巴,都说有九尾神狐,这两尾的猫还真没见过。

但吴叔公父亲知道,世间万物,自在灵通,而在所有动物中,猫是最通灵的动物。《上语录》有载“猫命有九。系通、灵、静、正、觉、光、精、气、神”,也就是俗话说的猫有九命,以每九年为一异变,而命的表现形式不一。有的会多长九只眼睛,《山海经》称之为九目神怪;有的在身上会多长出九个小猫头,看起来极为恐怖妖异;而这个猫却像狐狸一样,每过九年就会长出一条尾巴。

但不管形式怎么变化,待九九八十一年一过,已然成精,可幻化各种人形。纵然是二郎神的哮天神犬,也会对这九命猫妖忌惮三分。

这证明,这只猫至少已经有了“通、灵”两命,活了有十八年了。而且这只猫带着浓烈的冤死气息,这做派,肯定是为报复梁村全村人而来。

是什么仇恨使得这只猫要对全村人进行报复?

吴叔公父子俩便找了梁村上了岁数的人问询起来。这一问,果然问出了蹊跷。

原来在十八年前,梁村有一个老实精壮汉子,以外出修路筑桥为生。有一次外出进山修路,因工程巨大,这一修修了好几年。这汉子回来时却回来个婆娘。那婆娘长得标致,勤俭持家,为人和善,起初与村里人相处颇为愉快。

两年后,那婆娘生了个小娃。那小娃圆脸大眼,聪明可人,长得就如同年画里的寿仙童子,而且出生时手心便有一朵桃花纹。更奇怪的是,他长到七岁还不会讲话,待长到八岁时,竟然开口说话了。

吴叔公父亲听到此,“呀”了一声,说:此乃上古三清殿礼仙银鼎童男转世!

吴叔公当时尚小,并不知道这些事,便问父亲缘由。

吴叔公父亲告诉他,上古三清殿上有两座银鼎,分别浇筑的是童男童女。这童男童女头顶蛟油香烛照亮正殿,但凡成仙之士,全要前往正殿受三清点化之礼,礼成后均靠此香烛照明前往仙界之路,该童男童女也就相当于仙界的接引使者。但凡人间即将大乱,妖魔作祟,无成仙之士受礼点化时,童男童女就完不成接仙任务,便会化着凡胎转世,下界除魔寻仙,匡扶人间正道,以恢复仙界接引之序。

那小娃一开口说话,便惹得整个村子不安宁起来。

那时农村妇人都喜欢在河塘洗菜、唠嗑,小娃有时就会跑过来对那些妇人说:二婶婶,你叫铁蛋这几日别到河塘边玩,不然会溺死。没过几天,那叫铁蛋的怂娃果然在河塘边溺死了。

有村民便问他,你怎么知道铁蛋会在河塘溺死呢?那小娃就说:河塘脏,到处是鬼。村民哪里听得进这话,都说这小娃长了一张乌鸦嘴,会咒死人。

吴叔公父亲听到这,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摇头叹息道:愚昧啊愚昧,可恨啊可恨!

吴叔公父亲知道,但凡冤魂,在未投胎前,总喜欢找一些肮脏、阴气较重的地方藏身依附。在农村,最肮脏的地方有两个,一为河塘,二为茅房。至于茅房,大家尚可理解,但河塘缘何又肮脏来?

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农村喝水都喝井水或山泉水,河塘一般用来涮洗衣物、锅碗瓢盆,小孩的屎尿,妇女的月事污物,都放在河塘冲洗,更有甚者,乡村的死猪死狗死鸡死鸭,无地处理,也大多弃之河塘。所以,河塘大家看着清澈,其实最污浊不过。所以鬼怪的东西也最多。

正因为那小娃是礼仙银鼎童子转世,才能看出河塘有鬼,却被村民如此误解。

再比如,有小孩在野外玩耍被惊吓了,农村人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就是叫年长之人,比如说那小孩的祖父母辈,从小孩野外被吓的地方开始,点燃香烛,手端一碗糯米,撒向旁边,然后往回家的路走,边走边扯高嗓子喊:冬瓜啊,你在哪里玩了要记得回家哎。然后家里人就会高嗓子应一句:回来了哎!

这就叫做“喊魂”,“喊魂”的人还要在路上捡上两块石头,回到家后立马放在小孩睡的枕头下压着,边压边对受惊吓的小孩说:冬瓜哎,我们睡觉了,其它人别跟啦,不然拿石头打死他们去。这叫“压魂”。

连续“喊魂”、“压魂”三个晚上,据说可以使惊吓病的痊愈。

碰到这样的事,那小娃会从家里跑出去,跟喊魂的人家说:别喊了,别喊了,冬瓜已经被一个长舌头的人拖走了。

没过几天,那叫冬瓜的小娃果然死了。

总之,诸如此类,这小娃一说一个准。说也奇怪,那段时间,梁村病死、溺死、莫名其妙死的人非常多,都被小娃提前说了出来。梁村村民开始对这小娃害怕起来,都认为这小娃是灾星。

有人去请了个半吊子水的先生来,那先生说,这小娃一家都是妖怪,父亲在修路时被山鬼附体,母亲是狐狸精,这小娃更不得了,是千年穿山甲变的。

梁村人听了先生的话,联想到小娃说话跟诅咒一样的种种事迹,害怕起来,大家商量,要拿这一家人来沉潭。

那个年代,愚昧无知的事甚多,有的家族,对一些出轨的妇女,都会采取“吊天井”(挂在本族大厅的大梁上吊死)或沉潭的惩罚方式,更别说对这家他们认为是妖孽的家庭了。

一天夜里,梁村一些壮汉带着麻布袋,摸黑潜到这小娃家里,把他们父子装进了麻布袋,在麻布袋装上石头,直接放进河塘里沉潭死了,并把他们家一把火烧了。那婆娘刚好那些天回娘家,躲过了这一劫。

等到那婆娘回来,发现家被烧了,丈夫和儿子都不见了,偷偷打听了几天,才知道丈夫和儿子已被沉潭了。于是,伤心欲绝的她半夜从潭中捞出丈夫和儿子的尸体,拖到半山腰,埋了起来。然后自己拿把剪刀在坟前自杀了。

巧合的是,那天一只九年大的野猫正在蜕变长尾,碰到那婆娘尸体,妖尸相碰,正好那婆娘一肚子怨气全部转化在这猫身上,这猫由此发生了灵变。

即便猫已经灵变,但只有每九年换新尾蜕变时怨气才最重。

所以这九年梁村一直比较平安,梁村人后来也渐渐明白了当初的做法是错误的,所以一直将这件事隐瞒了下去。直到吴叔公父子作法说是猫妖作怪,问起十八年前是否发生过集体冤杀人的案子时,才把这事给说了出来。

这猫到第二次换尾时,怨气集聚,开始回到梁村,于是发生了前面讲得叼走梁村小孩的这些事。

吴叔公父亲听得痛心疾首,气得把桌子拍得咔咔响,那个无耻的道士和愚昧的村民,不仅害死了一家三口,还把未成正身的礼仙男童给害了,这世间必将招来多少灾祸!

幸亏这婆娘还算有点善心,至少没有把这些小孩迫害致死。

吴叔公父亲甚至当时都想撒手不管这事,谁叫梁村村民作出这等恶事。礼仙童子虽是被村民害死不假,但为道者救民于水火,这猫妖作怪,却又是不得不管。此猫虽然目前才换尾两次,修为尚且到九命中的“灵”命,倘若不化解它这口怨气,日积月累,难免到后面会作出什么大事来,到那时,就有违祖师爷教诲了。

吴叔公当年虽然才九岁,其道法已甚为高超。

吴叔公父亲为锻炼吴叔公,如此这般交待了几个要点,吩咐他在这处理好这件事,自己则先行离去。

十五、族厅降妖猫

吴叔公当时虽小,但遇事却极为冷静。

吴叔公认为,既然那猫已然通灵,肯定有点道行,要降服它,必须待到阴气极重之时,用诱饵先把它给钓出来,而将它吸引而来最有效的做法,莫过于小娃。

于是,吴叔公拜托梁村有威望的族长,从别处弄来了刚出生不久的小娃,选了月中阴气重的夜晚,将小娃置于族厅之上。然后摆上香烛、幡旗、纸人等物事,还拿来一个铜浇筑的笼子。

为防止这猫突然爆唳伤人,吴叔公还挑选了梁村几个壮汉,连同小孩,每人身上都挂上了上了年份的铜钱。那铜钱万人摸、千人使,凝聚了众多人气,本是极阳之物,用来辟邪最好不过。

约莫着到了半夜,吴叔公点燃香烛,围着祭台开始一圈一圈转起来,边转边念起了咒语。

摇篮中的小娃正兀自睡得香,念到半响,那娃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边上的汉子瞧见这情形,不免有些慌张,纷纷转眼向吴叔公望去。

吴叔公却不理会,专心在那里边围着祭台转圈边念咒语。

可以想象,一群大男人站在边上,看着一*岁的小道士在哪鬼化符跳地念咒,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这场面是有多么奇怪。

小娃的哭声随着吴叔公喃喃的咒语,越来越响,却久久不见那猫过来。边上那群汉子被吵得心烦意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那小道士到底行不行?看他那腔调,咋跟耍猴戏一样呢。另一人回答道:再等会儿看呗,我看他的样子也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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