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他们都大声哄笑起来,宝玉脸胀得通红,终于生出了几分少年男儿的血性,沉着脸甩开柳湘莲和李贵他们,上马、挥鞭,一路自己跑回了城中。
柳湘莲特地上门道了歉,还说要设宴赔罪,宝玉没理他,他也没再提。后来宝玉忙着读了几天书,柳湘莲又出京去跑货去了,宝玉惘然若失之际,只好拼命苦读,中了童生,才算松泛了些,心事却又活泛起来。
宝玉将他与柳湘莲的前因后果,除去柳湘莲抱他下马那段,尽数都说给宝钗、黛玉二人知道。等他说完,黛玉手上的茶也正好喝完,身旁无人伺候,宝钗便顺手把自己的递给她,黛玉见那杯上印着宝钗的一片浅浅唇印,含笑在那印子上抿了一口,方对宝玉道:“你不用想了,他待你就是待一个世交的小弟弟,绝不是那种喜欢。”
宝玉如被冰雪,急得站起来道:“可他对我分明就是不同的!”
“我待你也是不同的。”黛玉见宝钗笑吟吟看着自己,只当她赞同自己的说法,越发扬着脸,神采飞扬,“可我也没喜欢你——你想,喜欢一个人,自然是时时刻刻都想同他在一起的,就如你喜欢他,就总是赖着他、想见他,可是他呢?他不想见你,连出京这么大事都不和你说,不但不说,回来的日期,冯紫英他们都知道,你却不知道。而且第二次出京,也什么都没和你说。”
宝玉眼中的一点神采渐渐地消散下去,整个人似乎都变小了一般,几乎要缩进地里。
黛玉窝在宝钗身边,把她的头发扯散了再梳起来,满心都是为人师表的得意。
宝钗看不过去,轻轻咳嗽一声,问道:“照宝兄弟的说法,那个柳湘莲,为人颇有义气,处事也极圆滑?”
宝玉分辩道:“他只是遇事周到,不能叫做圆滑?”
黛玉扑哧一笑道:“从前你最厌这些个世路通达的人物,如今倒好,别人都是圆滑世故,他就是遇事周到,可见宝二爷真是遇着了命里的魔障了。”
宝钗揽住她,不让她乱动,又对宝玉道:“若是处事周到,出京这样的事,怎会不和你说?他就不怕得罪你?”
宝玉闷闷道:“他大约觉得我年纪小,不懂计较这些事吧。”
宝钗笑道:“他肯与你这样来往,就不会完全将你当做孩子,何况正是年纪小的人才喜怒无常,易致冲动之祸。你身份又贵重,他要真对你无意,怎么肯冒着得罪你的险,什么都不告诉你?”
宝玉的眼中渐渐又有了光采:“宝姐姐是说…他对我有意?”
黛玉哼了一声,宝钗笑着拍拍她,道:“我只是猜测,也做不得准,他行商是去哪里,备了多少货物?我来算一算,大约就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到时候你试他一试,就知分晓。”
宝玉的眼睛简直要发亮了,盯着宝钗道:“真的?”
宝钗微笑着点头,顺便捉住了黛玉要来她腰上作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