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其他村里人早就已经散开了,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鲜血,邹老爷子身上也同样到处都是血,他正高高举起手里的菜刀,一刀重过一刀地往自己亲身儿子身上砍,每砍一刀,他就哭泣哀嚎一声,数落着自己儿子亲竹难书的罪行,从他七八岁开始偷家里的钱,一直说到长大了的邹老七越发难以管教,甚至连他这个亲爹都被打断了腿。
邹老爷子的声音满是绝望,每个字都是血泪的控诉,我几乎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心肠到底要硬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甚至就连难为唯唯诺诺的老太太,也被邹老七逼着卖过肾……
“老爷子,别这样!别这样!”等我好不容易拉住邹老爷子,邹老七早已经不行了,手臂被砍断了一根,脖子上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正顺着巨大的伤口喷薄而出。
邹老爷子颓然地扔掉了菜刀,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手,又看看我,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接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死了!死了!该死!该死啊!二哥啊,我对不起你们啊,是我教出了这个畜生,现在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我的债没了!没了啊!”
这时候邹老五一家人也都爬了上来,见了这一幕,连靠近都不敢。只有邹老五的父亲,快步走到邹老爷子面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兄弟,哀声道:“老三,我知道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是老七自己不像话,是他自己不像话啊!”
我回头向身后看去,其他几个成年人倒还好一些,秦若兮这几个小女孩显然有些接受不了。我本来只是想让她们见识一下吸毒之后的恶果,以及沾染上了毒瘾的人到底有多么的可怕,结果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变成这样,尤其是邹老爷子亲手砍死自己的儿子,这样的画面所造成的冲击,远远不是用言语能够轻易形容的。
邹家的老太太也在这时候赶了过来,见了自己儿子的尸体,竟然连眼泪都不没掉一滴,只是很伤感地说了一句:“都解脱了,一切都完了。”
然后老太太就再不出声了,拉起邹老爷子转身就要走。但邹老爷子却只是甩了甩手,拉着自家二哥的手,沉声道:“二哥,我的儿子造孽,活该遭了报应,但是我自己亲手杀了人,也该去坐牢了。以后我家老太婆就拜托你了,她身体不好,也没几年好活了,要是有一天她死了,也别想多的,一把火烧了,撒在我家后院就是了……反正老七没了,我这个家也绝了后了。”
“老三……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没做错!我们会去给你作证的,如果国家不原谅你,我会照顾好弟妹的,你……放心吧。”
邹老爷子缓缓地爬起来,在自己老伴的搀扶下,二人相依相偎地去了。夕阳的余晖下,只留下两人萧索而又悲哀的背影。
就连秦若兮都看出了不舍,站到了我的身边,低声道:“老师……人就真的这么可怕吗?那个邹老七就算做得再不对,也不能就这么杀了他啊。”
我摇摇头,揉了揉秦若兮的脑袋,低声道:“傻孩子,他们老一辈的人,没什么法律观念,但他们有自己的良知,邹老爷子所经历过的事情,我们外人并不清楚,所以我们没有权力去指责他,他之所以选择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你注意听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一个父亲,到底要对自己的儿子失望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秦若兮沉默了很久,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稍微好了一点,苦笑着半开玩笑道:“老师,这样的情况,在小说里算不算是杀子证道了?这位邹老爷子,虽然看着恶形恶像的,但他的命运还真是可悲呢。”
“你呀,看得不够明白,这不是命运,邹老爷子自己也清楚,是他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跟其他人无关。”我也没了说话的兴趣,走到了方孝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小子,你捅了自己的父亲,难道就没想过,有一天你爸爸也会像邹老爷子对待邹老七那样对你吗?”
方孝沉默着不说话,我见他还是这么顽固,最终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抓了抓胡沁雨的小手,无奈道:“你也看到了,他这是冥顽不灵啊。”
胡沁雨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又劝了方孝几句,但方孝就是低着头不说话。显然对我们还是有着很强烈的不满,我还能怎么表示?既然人家把我们的好心当驴肝肺,我们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想到这里,我更是心灰意冷,摆了摆手,对马日蒂娜道:“这小子就交给你了,是死是活任你处置,不过我只有一条,别再让他回来了,也别让他再碰毒品了,方家……终究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了。”
听到这句话,方孝豁然抬起头,那眼神很复杂,我看不明白,但我想他肯定是对自己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弟有着很大的怨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