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看着尾灯走远,我心里还不是个滋味。我对我哥根本算不上了解,他这些年都在干什么,都和什么人结下了恩怨?我的出现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就这么短短几个月,我前后几次连累他涉险。我一直觉得我们家是欠着他的,根本不值得他对我这么好。
齐方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去楼下小卖部买了包烟,点起一根塞进我嘴里,说你别想了,有些东西说白了它就是个命。我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特认真地回答说,我是你室友啊。我叼着烟心力交瘁地爬上七楼,那天晚上睁着眼躺到天亮。天亮了也没心思去上课,就让霍宁辉帮我签到,自个儿在宿舍上网查点东西。我先把我哥原来的名字输进去,百度弹出上万条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讯息。我又输入林逸,想了想,再在后面加了个周字。这回有一条新闻吸引了我,标题是周氏集团总裁之女隆重订婚,未婚夫那一栏写着我哥的名字。
我已经知道我哥和那姓周的姑娘有关,却没想到他们关系这么深,居然已经到订婚的地步。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我哥本姓周,那姑娘也姓周,他们会不会是亲戚,要是的话,能在一块吗?新闻花大篇幅形容我哥如何如何攀附豪门,我看了一眼发布时间,离现在已经快一年,早过了订婚时约定的婚期,可网上又没有二人分手的消息。
这里头必有蹊跷,我记下了那姑娘的姓名,又查了查周氏集团的背景。它算得上是本地最重要的财团,业务涉及金融、房产、文化产业各方面。其中有一点倒是很特别,这个周氏曾举办过本省最大型的收藏展示会,其中有过半是周家的私藏。那些个展品,动辄几百上千万,还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古董精品。我联系起我哥公司那些来路不明的款项,心想莫非他是在帮周氏搜集藏品。周小姐说要拿一样东西,那东西会是什么?我搁下笔靠在椅子上,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齐方和霍宁辉都有钥匙,回来用不着敲门。我问谁啊,门又敲了三响,却没人应答。我心下纳闷,不敢随意去开,上回差点跳楼,不就是给宋璐开门惹的。门外静了一会儿,再敲的时候就已经是在砸门了,哐哐哐拍了几下,只听见嘭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我把拖把抓在手里,摆出个防身的姿态站在宿舍里。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不再有什么声音。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只见门底正不断往里渗水。我开门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门眼,结果却发现门外除了一个纸箱子,什么都没有。那水就是从纸箱子里渗出来的,带着些淡黄色游丝状的物体。我用拖把杆把箱子拨开,才看了一眼,胃一下子就翻了起来。箱子里还剩半箱水,泡着一团一团黏糊糊的腐肉,其中有两块一看就是人手,断口处还连着一节手筋。幸亏我早上没吃东西,干呕了几声,好容易压住了那阵恶心。可是这箱子要怎么办?我左右看了看,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箱腐肉凭空出现,肯定和我这阵子的遭遇有关。我想着报警吧,不一定能说清楚,搞不好警察还当我是杀人犯,给判个十年八年的。可要是不报警,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我哥,但经历了那么些事,我真不想再连累他。第二个想到的就是齐方了,那小子肯定懂点什么,整天神神叨叨的。我决心要自己处置,于是把箱子拖回了宿舍。硬纸板泡过水,一拖就散了。我只好找了个桶把腐肉倒进去,这么一折腾,满屋子都是腐臭味。在霍宁辉回来前我拖了四次地,还是难掩那股刺鼻的气味。
不一会儿霍宁辉下课回来,脚还没迈进屋,立马又退了出去。他嘴里喊老七你是不是把厕所堵了,这味儿,都快赶上生化武器了。我随口应了声是,让他出去买饭,顺便买支空气清新剂,别买的那么快,我得再把厕所收拾一下。霍宁辉嘟囔了几句转身走了,又过了一会儿,我才等到齐方。他也是还没进屋就嚷嚷,被我一把拽住,硬是拖进了厕所里。那桶腐肉触目惊心地搁在热水器底下,我问他,怎么办?
齐方说,你还真是作的一手好死。这他妈能收吗!你知道吗!这玩意叫阴蛊!
我说我怎么知道它叫什么,人家送上门来不收,你让我怎么办?要是报警我肯定说不清楚,要不然我现在去自首,也给你弄个胁从犯当当?齐方啐了一口唾沫蹲下去,光用手在那桶里挑挑拣拣的。我一看恶心不打一处来,说你他妈也太随便了吧!齐方说这算什么,他们在医学院每天都弄死尸,比这还烂的都见过。又说,给你哥打过电话没?我说这事我不想跟他说,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齐方唰的一下站起来,就用拣过腐尸的那只手指着我问:“你说啥,这事你不跟你哥说,你让哪个保着你?”我答道你不是也懂吗,怎么就这么个阴蛊你都处理不了?齐方嚷嚷着说你他妈还别激我,这事就算我能干,也不会惹一身骚。我摆摆手跟他说那好,这东西就放这,你不敢弄就给我滚,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死了,你该干嘛干嘛就是。大概是我的语气触动了齐方,他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大口气。他说这件事可大可小,他只管提供技术上的指导,至于该怎么做,全靠我自己。我本来也没打算靠他,点了点头,跟他说了声行。
当务之急是先把尸臭盖住,齐方出去一趟,拿回来一口袋生石灰。他先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腐尸,这才用生石灰填满了桶。他告诉我所谓阴蛊就是把亡魂的怨气种到活人身上,蛊主往往会落得和亡魂一样的下场,所以他要看过尸体,才有可能猜出来我会怎么死。我急切地问他结果,齐方却摇头说烂成这样,谁还能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养这个蛊的人一定也是怕被人看出来,所以才特意布置成这样。我一开始还有点气馁,但转念想想,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齐方让我出去买一只公鸡回来,要全冠全尾的,千万不能被阉过,眼睛大长得漂亮的更好。我赶紧出了门,到学校旁边的菜市去。齐方说的这种鸡还不好买,我找了几家,终于找着一只。又让店主找了个纸箱装上,趁宿管不注意带进宿舍。回去之后霍宁辉也在,看我抱着一只鸡,愣了有一分钟,接着才问我这是要炖着吃还是打火锅,我说滚,这是老子的宠物。霍宁辉一下子眼神都变了,看我像看个变态似得。齐方说公鸡是比较通灵的动物,有它在,万一亡魂要动手杀我,也能起个警示作用。我买的这只鸡一回宿舍就没叫过,只一味地蜷缩着身子,窝在角落里。
当天夜里我紧张地不行,再加上阳台上藏着一桶腐尸,光是想想就已经忍不住心悸了。后来也不知怎的睡着了,一觉到天亮,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一早便听见齐方在阳台上打电话,跟他的辅导员请假,说是这两天的课都上不了。挂了电话以后我问他接着怎么办,他想了想,说还是得弄清腐尸的来源。这个蛊的有效期只有七天,但如果前六天破不了,第七天我就必须得死。齐方让我注意公鸡的动向,一旦有什么异动,赶紧咬破手指站到霍宁辉那张床上去。这一招能保我一个钟头内不出事,他也会马上赶回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