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得肺都快炸了,张嘴就去咬杂毛的那只手。他反应比我快,一下子躲了过去,反手捏了个拳头,又照着我的鼻子狠狠地来了一下。我被他一拳打得向后一缩,听王大磊在我脑后轻声说道:“别跟他较劲,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去。”我说他把我们俩都说死了啊!这话我哥听见,那还不急死了!王大磊一副不紧不慢的口气,哼了一声,又说这小子嘴欠,自然有他倒霉的时候。他说完这一句,我哥那头电话便挂了。杂毛大概是看王大磊那手机还值俩钱,嘿嘿一笑,把手机揣进了他自个的兜里。他爬回驾驶座上,拧开收音机听了两首歌,自言自语说这老头怎么搞的,都几点了,还不告诉我把人带到哪儿去。闲得实在是无聊了,他又拧过身子来问我们:“你们俩什么地方得罪了老头?”
被我压着的王大磊搭腔说话,道:“你说的那老头,是不是姓江?是从北京来的吧,官还特别的大。”杂毛说可不是吗,老头把我从我师父那要过来,就专门为了对付你们几个。你说你们配吗?我看啊,根本就不配!那个叫什么林逸的也不配,我告诉他你们俩死了,他竟然连个屁都不敢放。王大磊笑了一声,说放屁那算什么本事,你忘了你家老头的话了,没事千万别去招惹林逸。他说的那杂毛不服气,硬着嗓子回了一句:“我就招惹他了怎么的吧!他能有多大能耐,能就凭电话里那几句话,找到这儿来做了我?”王大磊咳嗽着说,等着瞧吧,林逸肯定不会放过你。你把你那鬼童子收哪儿了,赶紧放出来,要来的晚了,我怕它们救不了你!杂毛听这话那还不火了,要不是我在上头挡着,他肯定要把王大磊揪出来踹他一顿。
这时杂毛一直在等的那个消息终于到了,我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他也不再跟我们说话,扭头去开他的车。这车刚走的是进城的路,这时候竟然又折回原路,往出城的方向走。我忍着难受问了他一句,你这是打算带我们去哪儿?杂毛瞟了瞟后视镜,看我们两个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于是说告诉你们也无妨,老头来短信说,把你们两个带到出城的隧道那儿。估计是另外有车要接你们走,等送到地方,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他有了目的地开车也变得猛了,我躺在后排座椅上,能感觉到车身在不断地左右变道。还不到二十分钟,我们这一辆车三个人,便又回到了三十公里以外、出城必经的那条隧道里。我和王大磊反正也看不见车窗外的情况,只能感觉到车速渐渐慢了,最后靠着路边停了下来。杂毛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外面说:“不对劲啊,来的时候这条路不长这样……”他像是还想再退出去,一试车,才发现引擎打不着了。
王大磊一路上都没吭气,这时突然轻声说道:“来了!”我问他什么来了,在黑暗中,听见车门开闭的声音。想来应该是那杂毛下车查看,周围仍旧是一片漆黑,连一星光亮都没有。王大磊强压住一声咳嗽对我说:“我刚才不是说了,林逸是不会放过这小子的。”我听得莫名,挪了挪身子好让王大磊躺的舒服一点,又问他说:“你的意思是,这地方突然黑了,是我哥在找这杂毛的晦气?我哥怎么能知道我们在这,他又凭什么对付那杂毛?你不是说他那对鬼童子极其厉害吗,有它们在这,我哥根本就近不了那人的身!”王大磊推了我一把,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说是不是林逸你就等着瞧好吧,这杂毛是个愣头,对付他,还用不着下死工夫。
我们正说着,车门又是一开。杂毛骂骂咧咧上的车来,说妈的,大意了,这外头被人下了个障子,看来,刚才收到那短信也是假的!他轻声吹了一声口哨,黑暗之中,陡然便升起一股寒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听见耳边一个小女孩说话道:“哥哥,你冷吗?”开始我还以为她问的是我,正要回答,却听另有一个小男孩安慰似的说:“妹妹,我不冷。”这俩小孩应该就是那杂毛的鬼童子了,在这黑暗当中,也不知道离我有多近。我听见杂毛对他们其中一个吩咐道:“你去看看,这障子里头究竟是什么路数!”一个童音乖巧的嗯了一声,缠绕在我身上的那一股寒意,随后便撤了去。这车里不仅黑而且静,除了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等了约莫有五分钟,车里的杂毛突然大叫了一声。我被他吓得差点没弹起来,只听四扇车门,哗的一下全打开了。有个什么东西挤进了车里,压过副驾驶座,发出嘶嘶的响声。此时那杂毛的呼吸已经完全乱了,惊恐地喊叫说:“别让它过来!别让它动我!”他喊完了两声之后,突然又是一声大叫。我正在好奇他究竟在叫什么,眼前一亮,不知道谁把车内的灯打开了。我两眼一下没适应,等眼前那阵花白退去,便看见杂毛正跟个什么东西缠绕在一起。那东西肯定不是人,身子极长,白花花的跟条蛇似得。可又偏偏长着双手双脚,四肢也极长,在杂毛身上绕了有好几个圈。杂毛拼命地挣扎,举起来一只手,五根指头像操纵提线木偶似得不停地跳动。他的那俩鬼童子转眼就出现了,一个抱头一个抱腿,硬是要把那条似人而非人的怪物从他们主子身上掰下去。
这个过程看得我头皮发麻,沉着嗓子问王大磊,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王大磊半天也不做声回答,我推了他几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了。我怕他就此死了,拼了命地坐起来,伸手去探王大磊的鼻息。他还在喘气,只不过那张脸,跟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趁着杂毛与那怪物缠斗,我拖着王大磊,悄悄地挤出了车门。我们俩的情况其实是半斤八两,下了车以后,我就半步也拖不动他了。我想了想决定先带着王大磊藏到车底,等那怪物和杂毛两败俱伤了,再想办法离开这。我这想的挺好,还没来得及做,那车便整个翻了过去。杂毛从车里跳出来,一边一个鬼童子,骂了一声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车翻了车里的灯还在,只不过灯光微弱,照不了多远。那条怪物游入黑暗之中,我看它移动的方式也跟蛇一样,是用肚皮贴着在地上爬。杂毛并不去追,而是就留在有光的地方。他身边那小女孩突然拿手一指,那一条怪物,随即便从她指的方向蹿了出来。杂毛冷笑了一声,探手入怀,掏出一把长长的钎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做的,通体银白,闪着寒光。怪物本来想打他个出其不意的,没想到反被杂毛以逸待劳,一把揪住了头上的一撮毛。那一撮毛跟普通的头发也不太一样,一揪之下,竟然脱落了一大半。杂毛拿他那根钎子去戳怪物裸露的头顶,只稍微挨了一下,便听那怪物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它那一双长手护在脑门顶上,身子向后一摆,一瞬间急退了三四米远。这一下轮到杂毛收手不及,被怪物拖着也移动了三四米。我一下就看不见他们俩了,只能凭声音判断,这俩货又是一场缠斗。
那怪物实在过于生猛,等它弄死了杂毛,就该轮到我和王大磊了。我又想着该怎么带着王大磊跑的远一点,一时间没留意,把一只手撑在了王大磊的一条腿上。他猛地一下惊醒过来,抽着寒气,抱着他那条腿拼命的揉。我莫名其妙问他怎么了,他才告诉我说,撞车的时候把这条腿撞断了。我刚好按在他骨折的地方,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他醒了我正好就可以问他了: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杂毛打成一团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王大磊边揉腿边四下看,答说咱们现在在一个百鬼障里头。所谓的障指的是障眼法,施障这一门法术,便是从障眼法里衍生出来的。不过跟障眼法不同的是,施障是以置人于死地为目的的。据王大磊所知,这门法术已经失传了近三十年。没想到这里头最后一个懂行的人,竟然就是我哥……我说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看来你对我哥的了解,也不是面面俱到的。王大磊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叫了一声:他们回来了!他的声音尚未落下,黑暗之中先蹿出来几道影子。打头的是那长长的怪物,肚子中间被人掏开了一道口子,分不清是什么的内脏掉了一地,即便如此,它还是用那一双长手紧紧地环抱着身体,在它的怀中,依稀能看见一头杂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