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后魏群玉救了场,但此次朝议依旧可以说是不欢而散。退出太极殿大门的时候,人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因为皇子之间的斗争白热化了!
太子和几个亲王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能说是和睦。更准确地说,面上一团和气,内里勾心斗角。
暂且不说皇后的两个儿子和阴贵妃的两个儿子掐得厉害,太子和德王就不是什么模范兄弟。今日之事,瞧着是秦王江王在背后操纵大臣对太子含沙射影,他们又可曾看到德王为太子辩解?
当然了,若是情况倒过来,太子也不见得会给德王辩解。排除越解释越黑的可能,只剩下一个原因——
以前他们面和心不和,但现在面和这个表象都不屑于做出来了!
这里头有很多陈年旧事,不能单纯认为都是一方的错。大多数大臣也并不关心过程,他们只关心结果——
太子和几个亲王之中,到底谁能登上大宝?谁能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美!
早已经站派的官员肯定不会这么想,他们只希望自己支持的亲王胜出。而皇帝党就更省力,他们只需要支持皇帝的意见就可以了。
但话说回来,皇帝现在到底属意哪个儿子呢?若是能提前知道就好了!
就在众臣心里转着诸如此类的心思时,有个略尖的声音从后面匆匆追上来:“侯尚书,等等!”
大臣之中,没人不熟悉内侍监刘永福的嗓音。此时一听他叫侯玄表,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来看过去,而侯玄表自己也站住了。
刘永福正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跑过来。“大家请您过甘露殿议事,侯尚书。”
侯玄表略有愣怔。他先转头看向身侧的魏群玉,见对方轻微点头,才点头道:“多谢刘公公告知,我这就去。”
陛下叫侯尚书过去做什么?难道是商议怎么往吐蕃派遣先锋吗?
众人不禁心想,脚下又重新移动起来。皇帝一贯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既然是叫去寝宫,那应当没什么大事。
元光耀和顾东隅缀在大臣们后头,不紧不慢地向外走。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饶是顾东隅聪明绝顶,此时都猜不出皇帝的意图。如果真是吐蕃的事情,光叫侯玄表一个人怎么够用?而私事嘛……也想不出能有什么私事啊!
元光耀只能猜测:“大概是过问下大军的情况吧?比如确定下兵力分布或者训练情况?”
“也只能这么想了。”顾东隅点头。他觉得皇帝今天一定是真正生气了,而侯玄表一贯精明地话少,想必不会在这档口让皇帝更生气。“反正,叫侯尚书过去,总比叫其他人好。”
元光耀深有同感。他们实际上已经和清流联合,但为免让外人看他们像抱团,他们平时依旧两个人进出。作为信息共享的同盟,皇帝亲近侯玄表就比鱼德威或者阴秋好得多。
“他们今日的意见,竟然如此大相径庭。”元光耀思忖地道,“应该说,他们平日里就不合;而吐蕃一来,就让这种不合更加明显。”
“确实如此。”顾东隅点头道。“这总让我有种感觉,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蠢蠢欲动、风雨欲来……”
听了这话,元光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顾东隅略有诧异。但他马上明白过来:“等等,你是不是知道了些别的?”
“外头不太好说,咱们先回去。”元光耀如此回答。
这明摆着是默认。顾东隅想了一想,马上就意识到他之前遗漏了哪个环节——元非是!他老友这个儿子可是在军中的,知道一些兵力动向再正常不过!
此时,前头的李庭和赵岷也正在谈话。内容很简单,是极短的一问一答,就和平时没有区别。等到皇宫外后,李庭很快坐了马车离开,而赵岷在上车前抬头望了望那高耸坚实的宫墙——
明日再看,可能便完全不同了!
大臣们各走各的,亲王们本也同样。只不过,见到太子拉着萧欥说话,萧旭和萧晨考虑了一下,便故意放慢脚步。至于萧旸,他本没多大兴趣;然而现下情况非同寻常,五个人中只有他一个先走,对他可能不太有利,便留了下来。
“……弟妹情况如何?可有受惊?”当三边的距离拉近时,太子正如此询问萧欥,“昨儿时间太晚,没来得及问。”
太子要回东宫,自然和其他四个已经出宫建府的亲王不同路。不过进东宫通颖门要先从太极门出去,这段路确是重合的。
萧欥心里估摸着萧旦在剩下的路上还能和他扯多少无关紧要的东西,面上却并没显出什么不耐烦的样子。“太医已经来看过,说阿晚只要静养几日即可,多谢阿兄关心。”
“那就好。”太子点头,一脸宽慰,“幸而没出大事……既如此,这几日就不要让弟妹出门,你也多多陪她。”
萧欥略一点头。他家夫人他自己知道心疼,但萧旦没事儿和他说这个……呵呵,是不希望他的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上吧?
“太子殿下,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萧晨抓紧时机插话,笑嘻嘻地:“我可是听说,老七疼媳妇得紧,简直就差把七弟妹挂在裤腰带上、好随时照看呢!”
“就是,”萧旭也打岔,然而语气里怀着些深层的不怀好意,“我原以为老七已经成了百炼钢,但在美人面前,还是能变回绕指柔的!”
萧欥却并不追究其中的含沙射影,只淡淡一笑。“阿晚可不比我皮糙肉厚。我既应了要好好待她,自然得小心看顾。”
卧槽!这个可怕的男人,竟然当着兄弟的面炫耀自己的老婆!闪光弹不要钱吗?肯定是刺激人来的吧!
从太子到江王,难得有一次迅速达成了共同意见——萧欥娶了个才貌都雄霸长安的夫人,这会儿找到机会得瑟,就连现在大敌当前也不顾了!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真是没错啊!
“七弟新婚燕尔,和弟妹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萧晨说,略有些酸溜溜。但这种酸溜溜并不是针对萧欥;不管谁娶到天下第一美人,他都要酸溜溜一下的。
太子和秦王的想法差不多。不过他们俩都是对帝位有欲|望的人,所以更关心元非晚身后的两个舅舅。只不过,不管是美人还是兵|权,现在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他们只得望兵兴叹——
远水救不了近火,先把长安十六卫搞定吧!
大概只有萧旸一个人真的在喝醋:老七太过分了!明知道他对元非晚念念不忘,竟然还当众戳他伤疤!还什么“应了要好好待她”……滚蛋吧,他也会好好待她的,只要他有机会!
太子本就只想和萧欥提一下元非晚的事情,好让对方分神。如今目的达到,便不想多说。“那……”
他这话音刚开一个头,萧旭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抢在前头道:“但话说回来,刚才有些大臣说话实在太过分了!七弟妹受惊,本就是吐蕃计划之中的事情;他们却在那里唧唧歪歪、意有所指,真不知道脑袋里是不是灌了浆糊!”
被萧旭说成脑袋里可能灌了浆糊的人,就包括大理寺卿、他的表叔阴秋。仿佛自拆台的话让萧晨愣了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吗?上下嘴皮子一磕,算什么?谁都会啊!有本事就该把真正有用的证据找出来!”
这一唱一和的,仿佛是在为萧旦抱不平。毕竟,萧欥是脑袋抽了才会对新婚妻子下手,没人这么想。这样一来,刺杀元非晚能有好处的人就剩那么两边,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可萧旭和萧晨这么说,自然不是想为太子洗刷掉莫须有的罪名;他们的真正意思是,阴秋必然会找到更无可指摘的证据来扳倒太子!
换做平时,太子听了这些话,说不得心里要不高兴一把。然而今天——确切地说,在下了那个最终决定之后——他觉得这种程度的威胁根本就不算什么。
除了心腹,没人知道他要做的事;既然如此,让萧旭和萧晨再得意一会儿又怎么样?反正他们就和秋后的蚂蚱一样,蹦跶不了几天了!
“二弟和四弟说得极是。”萧旦轻笑,“俗话说,捉贼捉赃。现在吐蕃已经被我们抓了个现形。只要咱们再努把力,做到证据确凿;那就算吐蕃再狡辩,又有何用?”
……这话是打也要把吐蕃打招供的意思吗?
被用同样的方式顶回来,萧旭和萧晨一时间都有点懵。不对啊,太子什么时候这么按捺得住自己脾气了?正常情况,不该是夹枪带棍地和他们吵起来吗?
对这种暗潮汹涌,萧欥表示不感兴趣。因为不管怎么说,若是萧旦想做什么,最后的底牌都是十六卫中的某几卫。而如果要以武力定胜负的话,他还干不过萧旦?他只不过是等着萧旦先发难、自己才好扮演黄雀在后的角色啊!
至于哪边都不搀和的萧旸,他大致明白情况。然而,他更关心别的事情——譬若元非晚——故而对此事提不起兴趣。他一个闲王,做得不是很舒服吗?不管是太子还是秦王上位,与他又有何干?
此时,一行五人已经出了太极门。通颖门就在左手边,太子寒暄两句,便进去了。其余四人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东宫里头,这才继续往外走。
“时候不早,为防阿晚等急,我想先回去了。”萧欥头一个提出了告别。太子拉着他虚以委蛇什么的也就算了,挨个儿来一遍他可要不耐烦的!
“去吧去吧!”萧旭笑着挥手。“新婚夫妻,黏糊点儿,实在正常!”
萧晨也不反对,只有萧旸一个脸色略难看。但萧欥不在乎,点点头便脚下生风地走了。萧旸见他离开,更加无心周旋,随口找个理由,跟在他后面离开。
“这可真是!”确定两人都远得听不见后,萧晨才啧啧道。“何止是绕指柔,简直要成妻管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