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下女子,是不是也包括她?反正在她儿子心里,她估计已经被分到最差劲的女人且没有之一的那个类别里去了吧?
虽然萧欥有问必答,也听不出什么故意找麻烦的心思,但太后完全没有底气,自然觉得字字诛心。“这新宫之事,太上皇已经知道了?”
“嗯。”萧欥第三次肯定回答,“父皇刚开始觉得有些大动干戈,不太赞成。但父皇同时也答应,若是臣民们同意此举,那就建。”
太后现在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插成了筛子。呵呵,又是他们全知道、就她一个被蒙在鼓里!她这个太后,果然是形同虚设吧?
可就算太后心再塞,也没有用处。因为现在御座上的人是萧欥;他想要和太上皇商议宫殿的事情、而不是和太后商议,也说得过去。只不过权势旁落,太后自己不甘心而已。
然而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已经决定破拐子破摔,但考虑到自己以后还得靠着皇帝过活,太后并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别的不说,若惹毛萧欥,那鱼德威还想被起复了不成?
所以太后最后只能道:“本宫明白了。若皇帝有空,就去太上皇那里看看罢。”
萧欥巴不得走。此时听到送客令,他毫不犹豫地说了最后两句客套话,就大步离开了,快得简直像阵风。
这回太后注视着空荡荡的殿门,连砸杯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是孽啊!
他们说话时,太后的四个随侍宫女也在边上。见得皇帝登基后和自家主子的第一面就如此尴尬冷场,四人都缄默了——
感觉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啊,怎么办?
答案当然是没怎么办。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当年太后逼着皇帝走上了死路,自己选择了生路;未曾想风水轮流转,生路前头变成了荆棘,而死路的悬崖下面却是坦途。
这时候再来怨别人对你不好、不帮着你?
呵呵,早干嘛去了?尤其当别人在悬崖上挣扎的时候?
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选择的路,跪着都要走完!
而立政殿里的气氛却和太后的含章殿完全相反。前朝皇帝宣布了要立后,后脚这消息就长了翅膀一样飞进后宫——
“太好了……”水碧一时间还没回过味来,表情愣怔怔的。
“娘娘!您以后就是皇后娘娘了!”谷蓝乐得要跳起来。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满殿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这绝不能说是他们过于谄媚,而是真心实意的道贺。毕竟,像他们主子一样注定会成为皇后的,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都起来罢。”元非晚也很高兴。
说实话,她隐约察觉了这种趋势;但萧欥不打算说,她也就配合一下,当自己不知道。不过,萧欥的动作还真是很快——
还没等正式上朝呢,就让下面的大臣准备商议了!比她想的还快!
“怪不得不让我搬别的殿里,”她低声道,唇边带着笑意,“原来早准备在这里等着我呢!”
底下诸人听得这话,不由小幅度地交换目光。果然原来德王府老人们的教导是对的:陛下对娘娘的宠爱,确实已经登峰造极!
既然没有反对的理由,第二天的朝议上,所有大臣众口一词,都觉得兴建新宫和册立皇后是皇帝英明神武的决定。
萧欥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中书省即刻去拟定册书,不要耽误。阴尚书,大兴宫的事情,就交予你了。”
暂时兼任中书令的顾东隅和工部尚书阴秀出列领命,阴秀还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顾东隅一眼——
没法啊,修宫殿要钱,而钱不正是从太府卿顾东隅那里划拨出来的吗?虽说顾东隅的情况不能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来形容,但和元家沾上关系的,都升迁得特别快啊!
阴秀又哪里知道,萧欥敢重用顾东隅,是因为他确实了解顾东隅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不管是萧欥还是顾东隅,他们都不会特意宣扬当年在岭南的那些交汇,外人看着自然容易想歪。
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略带怀疑掂量的目光,顾东隅就知道,阴秀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是沾了元府的光。换做是以前,他大概会激动地解释那是自己的实力;但到现在……
谁管他们怎么想?外人就是外人!等到最后关头,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了!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的胜利比一路全胜来得更有趣,不是吗?
如此一来,皇帝要立后的消息就和长了飞毛腿一样,旦夕之间就跑遍了整个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因为萧欥之前对元非晚的宠爱太过明显,大多数民众都敢拍着自己胸脯说自己是预言帝——
“这皇后,除了德王妃,还有谁能当?我早就知道了!”
不过,这种在民间毫无争议的事情,到了王府后院,就变成了麻烦,而且是极大的麻烦。
前两年,李安书、李安棋、顾芳唯、孙华越先后嫁了出去。她们本就相熟,嫁人不过是从贵女圈子变成了贵妇圈子,彼此自然还继续走动。
这几人中只有李安书是正室,她还为此得意了许久。可现在,李庭倒了,黄源洁跟着倒了;嫁入黄家的李安书自然好不了,直接被卖做官奴,连着她的幼子一起。
虽说这件事已经过了七八天,但顾芳唯提起来的时候,还觉得心有戚戚焉。“……这可真是太吓人了。”
李安琴和李安书姐妹俩一向是长安贵女圈里顶级的人物,尤其当李安琴嫁给原太子后。谁能想到,李安琴的结局不是成为皇后乃至皇太后,而是被发配幽州呢?谁又能想到,李安书本来注定了享不尽的富贵荣华,这会儿却变成了生生世世的做牛做马?
“确实如此。”孙华越也唏嘘不已。同为李党,孙家本就是小喽罗;受罚是受罚了,但毕竟没牵扯到逼宫这种要命的事情里,还算保得全家老小安全。“这树大招风,我可算是领教了!”
顾芳唯用力点头。“谁说不是呢?”真要说起来,他们顾家受到的牵连比孙家还大些!人命是还没出,但顾东岭的右散骑常侍之位没了,整个顾家在朝中的地位立时一落千丈——
本来就很一般,再这么个掉法,以后她怎么在秦王府后宅混啊?
顾芳唯眉宇之间一朵挥之不去的愁云,孙华越很容易看出来。她往常没多少好心,但孙家和顾家都遭了难,她不免产生了些惺惺相惜之感:“没事,芳唯。你想,以你家的立场,你在秦王府的立场本就是尴尬;现下没了那些碍事的,受的苦怕是要少些呢!”
顾芳唯一想也是。她家一个太子|党的立场,总让她在秦王府里受刁难。如今太子没了,大概就没人整天盯着她找麻烦了。“你说得对,”她苦笑道,“一定要比的话,被人无视总比被人针对舒服些。”
这是苦中作乐的想法,被萧旸无视的孙华越很能理解,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没办法,为今之计,还是先保住自己,再来谈别的。你想想,那李安棋嫁给纪王殿下,是不是比你更糟?”
按理说李安棋和李安琴李安书是同辈的,连带着顾芳唯和孙华越一起熟悉很正常;但介于李安书对李安棋的敌意深厚,和李安书混得好的基本都无视李安棋,就比如说顾芳唯和孙华越。现今两人见面,也没李安棋什么事儿。
这也正是顾芳唯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李安棋的原因。“我都忘了她了……”她被提醒才恍然大悟,“听闻纪王殿下深受王昭容的影响,没什么主意?”
“你这话说得是真客气。”孙华越撇着唇道,“不过是墙头草两边倒罢了。听说李安棋之前在纪王府里混得风生水起,我估计着,还是靠着李家的背景、纪王纵容她的概率更大。此时李家倒了,你觉得纪王会对她如何?”
“自然是能撇清干系就撇清干系了。”顾芳唯下意识地接道。
“可不就是那样吗?”孙华越略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有她垫底,你是不是没那么难受了?至少秦王殿下没那么善变,对吧?”
虽说孙华越这种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安慰方式不怎么入流,但顾芳唯确实觉得轻松了不少。“阿越,多谢你。”
“这就不用和我客气了。”孙华越一挥手道,想起别的,又酸溜溜的:“当时中秋宴上临近三人,竟然是我眼光最差!”
顾芳唯听了,不由也抿紧了唇。当时元非晚、王真、孙华越在流水席上坐在一块儿,她还去找过;谁曾想,现在元非晚马上就要成为一国之母了呢?王真与她交好,愣也是混了个燕王妃!哪个的未来不比她们好啊?
“要她还是德王妃,咱们还能想想打关系;可这立政殿里的皇后……”孙华越一边说一边摇头,对自己极不满意,“也就只能等着王妃去碰上了……啧啧!”
这后面调子拐得生硬,顾芳唯注意到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她一头雾水,“我怎么一点也不懂?”为什么孙华越一副“泰王妃碰上皇后就有好戏唱”的表情?
孙华越看了看四周,这才靠近顾芳唯,压低声音道:“这事儿我也刚发现,你可别告诉别人!”
秘密对人总有很大的吸引力,尤其在噱头足够的情况下。顾芳唯也不例外。只不过,当听完时,她不受控制地瞪圆眼睛张大嘴巴,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孙华越很满意自己丢炸弹的成果。“左右不干咱们的事情,看看热闹就好!”她最后如此总结。“册后之后,皇后娘娘会见外命妇,想想就很期待啊……”
见顾芳唯还是呆着,她不由再强调了一句:“不要说出去啊!若是传到别人耳里,咱们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